(十一)
端午節前夕,剿滅黑風寨的行動悄然在深夜展開,齊世然帶著大批大批的人,分了前路後路殺上東蒼山,一路破了哨點直接殺到寨門前。
齊世然早在幾個月前,就已暗地裡派了幾隊幾隊人馬,抄了幾個遍佈在各地,受黑風寨所轄的幫會堂口、鏢局,斷了狡兔三窟,並且控制訊息往來,讓黑風寨裡的人毫無所覺。
他更買通了山寨裡看守寨門的幾位小卒,只要他一放信號,小卒們便趁機敞開山寨大門。
於是齊世然領的人,幾乎一路無阻地殺進寨中,直到在議事堂門前,被一人手持丈八蛇矛請戰。
那人說,「想要從此門過,先將俺滅了,否則,就算一隻跳蚤也別想逃得了俺的法眼。」
不待齊世然多說,人群中走出一人,提了方天畫戟,昂然赴戰。
一時間,蛇矛對畫戟,廝殺得如火如荼,在場眾人無不全神貫注,唯獨站在齊世然身旁的素談二人,彼此看了一眼。
素還真言,「狡兔雖有三窟。」
談無慾道,「但那兔子窩的地道也有好幾條。」
這話一出,站在中間的齊世然心下一凜,忙叫人取了東蒼山山道圖前來一觀。
齊世然把山道圖鋪在一旁大石上,取了火把看著之前早已看得爛熟的地圖,隨即喊了不妙,這不妙二字一出口,聲音雖小卻也驚了圍在他身旁的人,但見他態度仍舊鎮定地分撥著幾批人前往幾處可疑的山洞前截擊。
就在他好不容易指揮分派完,卻發現素還真與談無慾不見了,在齊世然心中,這兩個初出江湖都沒幾年的人,哪裡會是那些凶狠山賊頭領的對手。
他連忙問了有沒人看見素談二人蹤影,得了方向,二話不說就追上去。他已為這行動損了一個義弟,素談二人不是別人,是他那忘年之交,八趾麒麟的徒兒,就為了他與八趾麒麟和他喝酒時說的一句話──
「我有兩徒兒,素還真與談無慾,哪天他們出了江湖被你碰上,調教得來就調教,若是根朽木,別念在情分上,踢了他們到山谷裡我都不皺上一根眉毛。」
齊世然開始在行走江湖行他淑世之道時留心,後來果真讓他遇上了素還真,他一見這小兄弟就喜歡的緊,認為是往後江湖不可多得的棟樑之材。
但他始終覺得素還真缺少了什麼,卻又說不上來,有時想起,八趾麒麟曾對他說過,他這大徒弟,天生武覺靈敏、聰慧機靈,習得武修得文,卻在一串褒獎後重重一嘆道,「可惜他天生有缺。」
那時齊世然還以為他這好友的大徒弟是缺了腿斷了胳膊還是瞎了眼,當他看到完完整整的素還真站在他跟前時,他只當八趾麒麟又在說渾話。
再有一次遇上八趾麒麟,齊世然提起,卻換來八趾麒麟幾聲哈哈大笑,那時八趾麒麟說,「齊了,老天爺給補齊了,妥妥當當,一點缺陷也沒有。」
那時是談無慾入門第三年,八趾麒麟不知第幾次的遠遊與齊世然碰上面,他們在一家酒樓裡喝著白雲邊暢談酒事心事天下事。
當齊世然終於找到素談二人,就見他們各自持了自己佩劍,正與那山寨大首領對戰。
素還真行著劍法,穩重中透著渾然天成的霸氣,與談無慾輕靈中獨樹一格的凌厲劍勢相對卻又互補。
他們將山寨首領圍在綿密劍網中。
但那山寨首領,好歹也是叱咤風雲幾十年的響叮噹人物,那單刀舞在手中,赫赫生威,即使素談二人連手,還進不得他身,甚至連連被那單刀劃出幾道口子。
齊世然趕到時,談無慾身形一晃,看似一個不穩就要跌落地面,眼看就要被那首領襲來的大刀劈個正著,齊世然心下一緊,連忙飛身長劍急去,正巧與素還真直揮而來的紫虹神劍成了合力之勢,不但阻了那首領單刀攻勢,更讓他在一瞬間露出破綻。
而就是這個一瞬間露出的破綻,讓蹲於下方的談無慾,瞅准了時機,太古神器一劍刺去,直中要害。
那首領還要做最後掙扎,卻被齊世然三人的攻勢攻得踉踉蹌蹌,最後伏首在素談那初成的明聖劍法與齊世然配合著使出劍訣下。
與此同時,山寨方向忽地迸射出了一朵鮮紅煙花,那是齊世然在帶人攻入東蒼山前就已說好,若行動成功,隨即放出煙花提醒眾人。
素談二人與齊世然見那煙花在空中綻放地耀眼奪目,心下無不大喜,終於為民又除得一禍害。
(十二)
齊世然抓著那被五花大綁已快奄奄一息的山寨首領與素談二人在山道上分別。
「何不回去谷裡與大家一同慶祝?」
「不了,我與師弟還有自己該行的路。」
「哈哈,說得好,我終於明白,八趾麒麟那句老天爺終於給補齊了是什麼意思。」
「……齊大哥認得我倆師尊?」
「哎呀,瞧我這一高興竟然說溜了嘴。」
「齊大哥………」
「若要知道些什麼,往後回去問你們師傅去,我啊,要提著這惡人去我那義弟墳前上香,讓他好生跪在駱遠墳前謝罪。」
「既是如此,那便不耽誤齊大哥行程。」
「好說,雖然你們師兄弟為伴,應可說銳不可擋,但莫忘了,一山還有一山高,這皇天之下后土之上,沒有無敵這一回事,望汝等好生警惕。」
「多謝齊大哥提點,我們定當謹記,告辭。」
「請。」
三人就這麼在這陽關道上拱手相別,素談目送著齊世然離去,卻在齊世然壓著山寨頭子走了約十步遠時齊聲大喊。
「齊大哥!」
「還有何事?」齊世然不回頭,只望著朗朗蒼天。
「那日,我們去見了李姑娘。」
「我知曉。」
「……她讓我們轉告於你,她會好好照顧自己,請你好好保重。」
「……她託你們帶的話,我收下了,你們莫忘了我方才說的話。」
「是。」
不回身也不再停頓的威武身影,走在日光燦燦的道路上,看在素談眼裡竟有幾分悲涼的肅穆。
「接下來該處理我們之間的事情了。」
「哎……同梯啊。」
「素還真,少打哈哈。」
「無慾、同修、師弟啊~你知道我沒有」
「哼哼,你這人說話拐了三分彎了五分,誰能知你?」
「耶~當然就是與為兄朝夕相處日夜相對的無慾你啊,除你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素還真,收起你那油腔滑調,談無慾不吃你這套。」
「噎,那談兄可還記得我抄在第一本手札上的最後一首詩,都寫些什麼。」
「……那都是陳腔爛穀子的事情了,誰會記得。」
「哎……無慾啊無慾,你說這話真同那利刃直刺我心,非常之痛啊。」
兩人就在這你一言我一語間,緩緩走遠。
直到談無慾停住,很鎮重地看了眼素還真,也叫了他的名字,然後不說一語地繼續往前走。
但素還真停在原地,喚了聲無慾,這叫喚,喚住了談無慾腳步。
…………
……
…
一陣靜默後,談無慾解下那揹於身上的太古神器,將劍拔出,對著朝陽,斜揮出劍,他說,「素還真,你的淑世之路,不會孤單。」
片刻,他回頭,堅定的臉上,沒有半分遲疑。
「怎麼,怕了?是怕拖累我還是怕成為我的墊腳石?」
「哈哈,素還真有何懼哉!」
他解下背上紫虹神劍,一個跨步,反著方向抽劍斜揮而去,與談無慾的劍成交叉。
當兩劍交擊時,那兩把劍雙雙發出共鳴,閃耀華光。
他們兩人在這荒山野道上,相視而笑。
還記得那個秋日的午後,素還真興沖沖拿著一本手札,前屋後院地找談無慾,等好不容易在後山山坡上,看著談無慾持了劍在練習著自己教與他的劍法。
素還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抓了手札就衝進談無慾比劃的劍圈裡,想這小小年紀又剛習劍不久,哪裡收得住劍勢,結果劃了素還真身上好長一道傷痕,好在這孩子年紀尚幼,又只是自己跟著劍譜在比劃沒用多少力,不然這素還真早該命喪當場了。
後來談無慾鐵青著一張臉,壓了素還真就直衝丹房,從櫃子上搬出瓶瓶罐罐,二話不說拖了素還真衣服,藥就全往素還真身上擦,那嘴上雖一句話也不說,手上動作該重該用力可是一點也不含糊。
素還真自知自己做了蠢事,也乖乖地讓談無慾折騰,半點聲音也不敢喊出。後來被包紮好了,素還真叫了聲師弟、喚了聲無慾,惹來談無慾眼睛發紅的一瞪,嘴裡含糊不清地吼了個說字。
素還真半晌沒聽出來,就在談無慾氣得甩袖想走人時,急著顧不得胸前傷口,閃身擋了談無慾去路,手札一攤地說,「我想給你看這個。」
談無慾看了手札上那早已看了千百遍的字跡,穩重卻又透著幾許輕狂的筆勢,他對上頭的內容做任何評論,只說,「你傷口又裂了,要重新上藥,脫衣服。」
「噎……師弟啊,為兄可以自己來,不用麻煩。」
「哼,你脫也不脫。」
隨後,就從丹房裡傳來一聲又一聲雖經壓抑還是聽得十分清楚的哀嚎聲。
現在他們兩人,並肩行了江湖,未來會有多少凶險,完全不可知,但他們知道,只要有彼此在身旁,一切險惡,都無所懼。
而那幾句詩,實實在在明了素還真心情,被談無慾嚴嚴實實地收在心底,從未忘記。
一願世清平,
二願身強健,
三願臨老頭,
數與君相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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