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首歌
林道上,合歡花遍佈,霜月灑落清冷的月光,讓那成團成簇猶在枝葉間火紅一身的花兒添了些微涼。今夜月色極好,從無著靜庵方向而來,正欲回風濤十二樓的占雲巾,為眼前這花好月圓多添了些好心情。
今日是他生辰,他早幾日前便謝絕所有知情者的邀約,只為了在這特別的日子裡能好好陪著他那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親——他所珍愛的妹妹——如昔。
即使他與她,並不能相見。
可今日聽聲辨事,如昔的狀況極好,說起話來的輕快爽朗,在在說明了聲音的主人似乎也為著什麼感染了好心情。如昔甚至於占雲巾終在月華臨空欲轉身離開時,唱起了歌,那是首在小妹幼時,占雲巾為如昔慶生時總會應對方要求哼起的歌。
一年一度就只為了慶賀生辰才會被唱起的歌。
2、反常
今夜景色雖好,卻無風送爽,這讓占雲巾越走越起悶熱之感,正在他思索是否該棄了眼前美景靜謐化光直回卜居瑞雪時,有道身影向他迎面奔來。
奔的速度極快,卻在占雲巾將要看清來者容顏時,那人不知為何頓了步伐連忙低頭往旁再運輕功一閃而過。月色明媚,雖那人有意遮擋,但占雲巾還是能藉月光瞧見來者似乎是名女子。
通常在江湖道上這類的萍水相逢並不縈於占雲巾內心,他本就不是慣與他人相交之輩,只要在他感知與危害南域一事無關者,皆不會多上心去探查;但今日,占雲巾卻是一反常態地頓住步伐,身形片刻化散融入空景,迅疾地往那人奔離的方向而去。
3、晚宴
這晚,是南域一大戶人家為他的小兒提前幾日舉辦生辰晚宴的日子,不只席開千桌廣邀武林人士聚會,更早在幾天前便架起了高高的舞台,甚至邀請青月坊一眾名伶表演助興。
一切看似歌舞昇平,卻是危機暗湧。
原是這戶人家在前幾天起了兇殺命案,雖死去的是名奴僕,卻是名與少爺長得很是相像、與少爺幾近形影不離的貼身隨從。要不是事發當時,少爺與隨從玩起了換裝遊戲出外玩耍,死的或許便是那大戶人家的小公子了。
為了永絕後患,這戶人家除了接受一局通神的調查外,更委託了小三仙緝兇。這晚,風雲兒早隱在暗處戒備,小水仙更是換上了竹幽人之裝扮登台高歌。
一切依計而行,可琴狐卻遲遲未現。
4、登台
那戶人家出手闊綽在南域是眾所皆知的,為了慶賀孩子生辰,那老爺可是請了青月坊全員出動前來表演;可這日一早有一名伶身體忽起不適無法登台演出,正當眾人一籌莫展時,小水仙忽然說了她有辦法,交給她便可。
待到登台前一刻,才有一人,容顏清麗、脂粉淡抹,蒙一面紗……施展輕功爬過了那大戶人家的牆,來到小水仙與青月坊眾人面前。雖眾人為這忽然出現之人的容顏所驚艷,卻離登台沒有多少時間,來不及及探問讚嘆便各歸各位準備開演。
就當竹幽人舞完一曲,那婉約女子正踏上舞台側邊階梯要一現在台下賓客眼前時,現場忽起強風。風雖強,卻也不至於將人或佈景吹倒,只吹來無數梅瓣亂了眾目,更有一襲不透光的紅紗向舞台直撲而去,將那美人整身蓋下。
正當賓客驚疑不定、正當舞台上那女子伸出雙手要將紅紗掀開時,忽臨空起言語。
「不許揭開。」
5、成擒
笑許雲朋霞友,傲看石老梅幽。
此生未卜學太周,龍去虎留,明日墟丘。
休休,占得幾家風流?算春秋。
占雲巾唸著他慣常吟詠的詩號,踩踏猶在空中翻飛不已的梅瓣,藉力使力往舞台上去。就見他甫臨台面便迅即往被紅紗蓋住的那人而去,大手一身就將對方摟在懷中。
這一連串動作完,他另手翻揚向上化出一包袱,才化出便砸向一名趁亂正偷偷往小公子靠近的賓客身上。因事出突然,那名賓客來不及反應,手中兵器應時飛出落在一雙黑色綿布鞋前。
黑鞋的主人彎身就著手中白布將兵刃拾起,雙眼緊盯那名被包袱砸中還爬不起身的歹人。他的臉上有恣意的笑,手一揚便暫將已包裹好的兵刃化去,再向前將那名歹人點上穴道限制其行動後將對方架起。
事態演變至此,再無眼力之人也看出了原來今晚這場宴席除了提前為小公子慶賀生辰外,更還是個南域玄璣與小三仙合作的擒兇宴。
占雲巾不理會場下眾人明白過來後紛紛向他投射而來的欽慕眼神,他化出紅玉梅枝,似是隔著紅紗也能看清內中之人般,準確無誤地朝對方額頭一戳。這一戳換來被包裹著的人小聲輕呼,卻也只有這一聲呼痛並再無動作。
占雲巾似乎對懷中人的乖巧感到頗是滿意,那眉眼皆染上濃厚的笑意;可當這晚宴的主人從眾人中走了出來,懷著恭敬之意向占雲巾問詢時,這玄璣大人只神色漠然地往賓客間、往風雲兒擒著歹人的方向看去。
「此人便是貴府前幾日命案的兇手,包袱中之物是琴狐早已搜羅好的證物。現在人證物證俱在,案已破,後續之事便交由風雲兒處理。」
話完,占雲巾不待誰回應便緊摟著懷中人踏著持續飛舞的梅瓣離去。
而這晚,那琴狐卻從未出現過。
6、月老廟
占雲巾抱著人本欲往卜居瑞雪的方向去,卻在途中想起方才見這人衣著單薄,便在中途欲改換方向;忽然間他瞥見不遠處的枝葉掩映間有香煙裊繞,進而想起此處應是琴狐那兩小輩常去的月老廟上空。
念及月老廟時,占雲巾心中不由得一緊,面有燥熱,兀自猶豫間想今日這人還真是萬分安分,那膽子便也大了起來。
心念定,他帶著人便往月老廟的方向去。待他們臨至月老神像前時,現場空無一人,唯那爐中煙仍舊裊裊。
占雲巾引著人與他在月老爺爺面前相對而立,雙眼一睨便有結界倏地架起,而他持著那紅玉梅枝緩緩地將還罩在那人身上的紅紗撩開。待紅紗全然落地,眼前人瞅著他笑得很是開懷,湛藍雙眸微彎,清澈的眸子裡,映照著的全是占雲巾的身影。
「敝人以往聽過有人在婚禮中搶親,可還未聽說過在別人的生辰宴上搶人的。待明日,這玄璣的風流豔事就要添上那史無前例的一筆了。」原來,這人便是在人前消失了整晚的舒龍琴狐。
「以後不許你再作如此裝扮出門,琴狐。」沒回應對方的話,反而是頗為嚴肅地叮囑,占雲巾說話間連眉頭都緊緊蹙起。
雖然有些困惑於占雲巾對他身上這套衣服的排斥,但見對方眉頭深皺,琴狐想也沒想地便往前伸手至占雲巾眉間輕揉。
「知道啦,敝人穿這樣真的那麼讓你嫌棄嗎?這可是在小水仙指導下敝人的精心打扮呢!」
「嫌棄與否另當別論,往後你若要再扮女子,衣服裝扮由我指定。」許是在月老爺爺面前為琴狐掀了紅紗,讓占雲巾說話間又多了些底氣,出口的話竟不自覺地飽含佔有之意。
「你啊……行,就看在今日是個特別的日子份上,敝人便應你。」
「哦?是何特別之日?」像是聽到了極為有趣的故事般,占雲巾略挑眉拿紅玉梅枝往琴狐額間點去,更藉此動作朝對方又站近了些許。
「……」看著占雲巾向自己靠近,感受到對方向來較旁人溫熱許多的體溫籠罩而來,琴狐心裡不禁一顫,連說話都結巴了起來,「還、還不就是某人過生辰嘛!人……人家那小少爺是提前過生辰,卻、卻有人是今日生辰,可一早就讓敝人好找。翻遍了卜居瑞雪和風濤十二樓就是找不著人,找了一整上午和午後,要不是夜晚有工作只能暫放,敝人說不定現在還在找呢,你倒好,說冒出來就冒出來、說搶就搶……」
本來只是想輕巧帶過,誰知琴狐卻越說越覺委屈,一雙藍眸滿帶控訴地看著占雲巾。
這樣的琴狐讓占雲巾心裡起了濃重憐惜,他將對方輕輕往懷裡帶,出口的語氣極其溫柔,「今晨……另有他事,不過⋯⋯此刻吾在月老跟前起誓,往後每一年生辰便交由你舒龍琴狐全權為吾操辦,吾不會再失蹤得無聲無息。」話仍在說,占雲巾掠了掠琴狐鬢邊有些紛亂的碎髮,以指將它們一一梳順了,「不知你……可願將這誓諾接下,琴狐。」
「……敝人自然是願意的,那以後可不許再消失得讓人找不到啊!」隨著占雲巾一字一句將話說出,琴狐雙眼越發晶亮,他忍不住在腦中想著明年、後年、大後年⋯⋯該怎麼將占雲巾的生辰宴辦得熱鬧非凡!
「哈,一切遵你之意。」
「哼哼——這還差不多!」
「那麼琴狐……你是否該向我說些什麼呢?」
「這是當然的啦,占雲巾,舒龍琴狐在月老爺爺面前祝你生辰快樂,並起誓,日後無論發生何事,喜怒哀樂,你的身旁必定有我!」
「哈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