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承情而至】
 

今日,是鹿巾出場滿一周年的日子,謹以此文祝賀鹿巾──生日快樂!

─────以下正文─────

 

1、
  「公子,今天已經是期限的最後一天了,您再挑,我們就帶不回人魂了。」
  「急什麼?不就還有一天時間嗎?」
  「公子啊,遇到最開始的那人,您說還有七天,嫌他長得不如您意;遇到第二個,您說五天半的時間綽綽有餘,嫌人家太矮;就別說三天前那位,明明長得挺俊也比您高了半顆頭,公子您是怎麼說的?嫌小夥子沒比您健壯。公子,您這是在試煉,不是在挑夫婿啊,如果沒通過試煉,可是會被逐出舒龍族的!公子您有在聽我說話嗎?公……」
  「噓,別吵!」
  「什麼!公子您嫌我吵!我,唔……」
  「哎呀,我的好姑娘,你說得一長串,敝人聽得頭都疼了。你看,前頭那艘小舟上,那個人,敝人覺得挺不錯的。」
  「唔、唔、唔——」
  「哦,抱歉,一時忘了把手拿開。」
  「呼呼——公子您真是,差點憋死我。」
  「嘿,敝人可是聽得有悶死的,沒聽說過因為說不得話而死的啊。」
  「哼哼,不跟公子一般見識。公子,您剛說的小舟在哪?讓奴家來評鑑評鑑。」
  「喏。」
  「喲!真不錯不錯!要臉蛋有臉蛋,要身高有身高,要體魄有體魄,唯一差了點就是眉眼太具殺氣,看起來兇,以後公子您不好駕馭。」
  「嗯嗯,你這話說起來中肯……欸,不是!敝人是要抓人魂回去過試煉,你還真當我在挑夫婿啊!」
  「可是您……」
  「嗯——」
  「哦,沒事……那公子,您打算怎麼抓啊?」
  「這個嘛……有啦,你且附耳來,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2、
  山色蔥翠,水色如天,江河兩旁柳枝垂墜水面搖,條條相貼連綿遠去似無盡處。
  占雲巾乘一葉扁舟渡江水,持一卷書冊讀周易。儘管周遭蟲鳴鳥叫、風光無限,正適合人偷得浮生半日閒,但他卻是正襟危坐對周圍景色仿若無視,倒不免讓人好奇——此番遊江為哪般?倒不如在家。
  忽然間,一聲撲通傳來,似乎有什麼落入江面激起好大水花擴散漣漪,讓占雲巾所乘小舟受著影響搖晃了起來。面對此突變,占雲巾只淡定地略將目光從書卷上移開些許,往外看去,卻是什麼也無。雖自疑惑,但什麼都重要不過看書,也就不予理會。
  正想著總歸是心念不夠專一才會受到影響,暗自打算待回家時抄經寫字百回警惕自己;卻在須臾間有隻手伸出水面驚現在占雲巾眼界將盡處,他心中一凜,抬首欲做確認。
  這一眼望去,已經不只手,而是有人將頭自水中奮力仰起,在生死間掙扎。占雲巾見狀,連忙拋開書卷,拿起船槳使勁地將船往前划去,在靠近那人不遠處撐起竹篙直插入河底把船停下,去到船頭將船槳遞出到那人手邊。
  「哎──快抓住船槳,我拉你上來。」
  「噗──嗚──」琴狐本打著如意算盤,想尋常凡夫見人落水,但凡有點惻隱之心必會相救,而這時急中無智,方寸大亂,十有九個定選擇跳船游水前來。他只要略施手段將人壓下水面,替這段刻意營造的英勇場面增些刺激,好迅速拉近彼此距離。等將人拐到畫舫上施以誘色,但凡心志不堅者,這人魂可就如囊中之物。
  卻不曾想,這人如此不同。一連串救援行動彷彿早演練過數百回合般地流暢無誤,讓琴狐在水中又要演戲又是氣悶,想著自己千挑萬選,怎就揀來一個不好對付的。可儘管再腹誹,已吃了好幾口江水的琴狐,是一刻也不想再於水中多待了。
  琴狐控制著力道抓住占雲巾遞過來的船槳前端,裝著顫抖頻頻抽搐的驚慌模樣,可憐兮兮地仰頭朝占雲巾望了過去。
  「謝……咳咳咳……」
  「要謝等你上來了再謝,來,你抓好船槳,我把你拉過來。」
  「好……」
  聽著人應了好,占雲巾便使上力氣地一吋一吋將船槳往回拉,直到那人已在垂手可及之處。他小心地跪伏於船上往外伸出單手遞在琴狐面前,「來,把手給我,我把你拉上來。」
  雖然琴狐是個修練已六百有餘的狐妖,這歲數在舒龍族不大不小,但無論長了多少歲,修為有多精深,他始終有個與眾不同的特質──怕冷。已在水裡泡上一段時間的琴狐,真沒想到如此盛夏時節,待在江水裡竟會感覺越來越冷,冷到他不用演戲就已顫抖得不能自己。見占雲巾終於伸手要來拉他,連要把人拉進水裡的心思都沒有。琴狐趕忙伸手握住,配合著占雲巾的拉勁,攀住船緣手腳併用地爬進船裡。
  琴狐甫上了占雲巾那一葉小舟,終於脫離折磨他的冷寒,腦中的精靈古怪開始歡騰運轉。低垂著頭遮擋住占雲巾的視線,琴狐竊笑著裝作手滑無力再握不上東西模樣,往前撲進占雲巾懷裡。
  「呃!」
  「啊——」
  占雲巾受著推力直接往後倒去,不自覺地因為擔憂對方狀況而使上力氣地將人接好抱緊。那無依的小舟受到衝擊又開始晃動了起來,幾近翻覆,危急間一艘畫舫悄然無息、水波不興地來到,讓小舟得有倚靠,漸漸停住晃動。
  「公子——您沒事吧?怎麼奴婢才進艙裡拿您要的水龍吟琴和雪見琴弓,一轉眼您就掉到水裡了?要不是有這位先生搭救,您要奴婢回去怎麼跟老爺交代?」有一女子立於畫舫船頭,焦急地抱著一把樣式奇特的胡琴和琴弓,頃刻間就說了長串,連珠炮似的。
  「哎,沒事沒事,剛太貪看江水瀲灧、變化多端,忍不住想再親近,就……這樣了。」方才琴狐撲向占雲巾時,不巧一陣風來,吹得他登時猛打哆嗦。琴狐本只打算輕壓在人身上,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卻被這風吹濕寒逼得再不管許多,猛往占雲巾的懷裡鑽。
  好不容易在這人暖熱厚實的懷抱裡得所喘息,耳邊卻聞侍女這從來不曉得停頓為何物的長句,琴狐連忙出言安撫,卻刻意在言語間帶上了點軟弱無力,燦藍晶瑩的雙瞳更凝了些無辜委屈抬頭往占雲巾看去,「是敝人一時糊塗陷自己於危境,壞了先生雅興,更累你出力搭救。舒龍琴狐實在對不住又滿懷感激,恩公,此恩琴狐定當謹記,以報來日。」
  舒龍……琴狐嗎?
  占雲巾於心中默唸此一名字,面色不改、平靜如常,本不喜與人多所接觸,這回索性壓下滿心不適,任這人抖著身體將他的衣服裡外沾濕。
  「救人於危難本是人之常情,今日不過我恰好碰上而已,也算大幸,還好公子無礙。至於恩情,還望公子就如這流水,且隨他去莫再提起。」
  「這……敝人自幼受教——點滴之恩當湧泉以報,更何況是如此救命恩德……」雙眼溶入更多委屈又漫上無措,琴狐本仗自身姿容縱使同為男子也不怕對方不動容,但如今見這人眉眼不動、眸光始終清亮,琴狐越說頭越是往下低去,在占雲巾見不到的地方咬牙切齒。
  他氣自己怎這麼倒楣,期限快至竟挑來這塊木頭,但又想觀這人氣質,說木頭也不像。可不管如何,這江都跳了,也再無時間讓他上別處去找,只好硬著頭皮,再演下去,「……若恩公真不願,敝人也不好強纏著,只是……只是剛受江水所侵又受風襲,我已冷得無力再動,敝人那侍女更是拉我不了,不知能否再煩恩公助敝人回畫舫換衣。」
  「這……」若論平常,同為男子自當無有避諱之理,可眼下情況似乎又不能一概而論。但若要拒絕,占雲巾觀琴狐在江風吹來時就越縮成團,像是要把他身體鑽穿的反應,又感琴狐身上雖不至冰冷,卻在這豔陽高照更在他懷中,讓他感覺沁涼無比。
  占雲巾想,這怕冷應是真的,見有難不顧本就不合他之性,權衡下,也就點頭同意,「既然公子無力再動,那麼便由在下抱你上畫舫可好?雖然……怕有所冒犯。」
  「怎麼會?這是再好不過的,只是還要勞煩恩公了。敝人一再受先生襄助又弄濕了您的衣服,若恩公不介意,敝人慣常會在畫舫上備兩三套衣物以備不時之需,觀先生身形與我相近,不知先生願否接受敝人這微不足道的回報?」見占雲巾終是同意,琴狐再柔了語調懇切地說著,更在仰頭間將方才的忿忿斂去,連委屈也卸下不少,滿臉誠摯於心地提著望能回報恩情於一二。
  「……公子盛情,在下若再拒絕,就顯得我不盡人情了,在此先謝過公子。」
  「哈哈,那真是太好了!如此便有勞先生。」
  「哪裡。」
  說著哪裡,占雲巾從小舟上緩緩站起,待小舟不再輕微搖晃後,他彎身將琴狐抱起,小心地轉過身,略抬腳跨上畫舫,穩住身體後,一股作氣上了畫舫。
  才一踏上畫舫,占雲巾便覺此船帶給他的感覺與他在船外所見不同,待要回頭往外望去,侍女卻來到他身旁擋了視線,「先生這邊請,公子向來怕冷,再慢,就要受不住了。」
  聽得女子所說,占雲巾也不好再耽擱;只得點點頭,抱著看似已冷得說不上話的琴狐往畫舫深處而去。

3、
  雖然在預料之內,但畫舫裡的空間還是大的讓占雲巾驚奇,應已走了段不短的路,卻還是未至琴狐所指更衣之處,更別論明明仍是水上行船,占雲巾卻有如履平地之感,全然感受不到水流波動所造成的晃動感。
  約莫過了半刻,占雲巾越走越覺體內燥熱,有著什麼在心裡擾動,更有熱感不斷往下腹那處聚積而去。雖然難受,但還在占雲巾能忍耐範圍,只這熱讓向來愛寒的他,額頭微微冒出了幾滴汗珠。
  「先生可是難受?」琴狐被占雲巾打橫抱著,將對方總總變化看在眼裡,心中有些暗喜於計畫將成,話中語氣隱含了些輕快;卻在占雲巾含笑轉頭望向他時,心中登覺不妙,那朱青雙瞳還正清明。
  「尚能自持。」
  「你……哈,這還真是讓敝人驚訝。沒想敝人精挑細選,竟挑中個難纏人物,你——很特別。」琴狐那藍眸在訝異一瞬後竟是瞇出了笑來,臉上盡顯愉悅,分毫沒有計畫失敗的不快,而原本裝著無力虛弱的語音也全數消弭,琴狐一派悠閒自得地放鬆身體,癱在占雲巾雙手上。
  「公子就不怕在下突然放手,你便要與船板親近了。」占雲巾見琴狐竟很是乾脆地挑明了態度,有些意外——竟和書本上記載的不一樣?
  「先生要放手,怕是在進畫舫那刻就會放了,或者你就不會在猶豫後還是決定抱起我。這般想來,先生該早就察覺敝人身分,竟願意隨我走這麼大段路還面色不改,先生真奇人也。」琴狐越往回推想,越覺這人不一般,賞識之心油然而生,更有欲探究此人是何來歷的想望。
  「不瞞公子說,在你自報姓名時便已將身分訴予在下。典籍上有載——舒龍族為遠古狐妖之望族,據守曇瀧大地南方疆界,統魑魅魍魎精怪山魅,護領土和平久安,不輕易噬殺生靈,唯有成妖前日常所食及……」既然琴狐都如此坦然,占雲巾自也無什好隱瞞,將曾在古冊上看過之敘述鉅細靡遺地背誦了出來,卻在臨末尾時猶豫了起來。
  「這畫舫周圍早設有結界,在外頭窺探不得內中一切動靜,就算是在甲板空曠處亦同,先生可不用顧慮,再說了,我舒龍琴狐也不是尋常妖物能動得了的。」雙眸迸現精光,自信風采綻現,此刻在琴狐臉上展現的笑,又與前幾次截然不同。
  「……」對著這樣的琴狐,占雲巾那向來清寂,獨鍾書與梅的心竟不由自主地躍動了起來。
  「哦——先生動心了。」
  「哈。」
  「唉,真是可惜,敝人方才決定了放棄,不然眼下可是個大好機會呢。」
  「舒龍族,唯有在一事上會捉人魂為祭,那便是擇定狐群之長的人選時──唯有獵得人魂回歸,才有資格競爭繼承者之位。你……」占雲巾本想問著對方真要放棄,但話方要說出,又想自己也不是個會輕易獻命的人;雖然向來無爭也不謀求,但要他的魂,還得一拚。
  「敝人本就無心於那事上,在我上頭還有許多兄長爭那位置,敝人才不想被攪進渾水裡。就算帶不回人魂被逐出狐族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要舒龍琴狐還是舒龍琴狐那就夠了。況且敝人覺得,還是這天底下眾多玄妙之事有趣多了,比如先生你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哦?」
  「哈,先生真是個很奇妙的人。」琴狐一說完,俐落地從占雲巾雙手上翻身下來,直率地牽起占雲巾的手就要往別方向走去,「走吧,我們去客堂。」
  「公子不更衣?」
  「先生好糊塗,敝人與你可有濕衣服需要換下?」
  「這……」聽得琴狐之言,占雲巾心下一凜,他低下頭看,可哪裡還有濕透黏身的衣物?全與他遞船槳救人,不,是救只狐妖前般乾透舒爽,「但不像幻覺……」
  「那江水與我們所在畫舫,和發生在先生身上的事情,確實都不是幻覺;但要在無聲無息間做著變幻,於舒龍族獨有的術法來說是輕而易舉。」
  「原是如此。」
  「那麼我們走吧。」
  「嗯。」
  占雲巾應得乾脆,琴狐也不吝嗇地流露歡喜之情,將人拉著轉了方向往客堂而去。他才往前踏上一步,忽而停頓回頭道,「是說我早自報名姓,以前教導我的長老曾說那是人類交流間的重要禮儀,怎先生從頭至尾未說半句呢?」琴狐在言語間頗有控訴之意。
  「這倒是我疏忽了,在下平時少與人交流,這所謂人與人間的禮儀也就行得生疏,還望公子莫怪。在下姓占名幘,字雲巾,少數幾位有往來的好友喚我鹿巾。」見琴狐回頭又作哀怨神色,占雲巾報上名姓同時,對這狐妖傾刻變化表情的能力覺得有趣極了,他心裡不禁想——難道每個舒龍族的狐妖皆是如此嗎?
  「不是喲,只有舒龍琴狐本狐才如此特別哦,鹿巾你可別混為一談。」
  「鹿巾?」
  「是啊,敝人覺得鹿巾這叫喚唸來最是順口,就決定也叫你鹿巾啦,怎麼,你不樂意?」
  「自是不會。」
  「這樣才對,沒什麼事情了吧?」
  「有。」
  「嗯?」
  「你能聽得我的內心,這樣似乎不公平。」
  「哈,這世間本就處處不公平,不過嘛,也是,好友間多講究點也是好。」說著講究,琴狐放開牽著占雲巾的手,翻掌化出一藥瓶,拔起瓶栓倒出一顆淡紫色藥丸遞給占雲巾,「此丹名為鎮心丹,顧名思義,鎮住心智,讓心靈不受妖邪術法所影響,更保其不被外力竊取念想。你將這丹藥服下,除卻心思能不再受我探查外,自你踏入畫舫的不適也能得有所解。此藥丹效力能剋世間萬妖,且終生有效!」
  「多謝公……呃,謝謝你,琴狐。」話出口見琴狐擺出一副怨懟神色,占雲巾立即改口喚了琴狐。他將鎮心丹接過,不疑有他地將藥丹吞下——藥甫入口,芳香四溢、微甜蕩漾,像極了在吃孩童間流行的零嘴。
  占雲巾疑惑地看著琴狐。
  「這也沒什麼,敝人嗜甜,所用之物自然也八九不離甜。」琴狐說得理直氣壯,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麼需要奇怪的,「那麼我們走吧。」說完,再拉住占雲巾的手,回身就要往前走。
  琴狐方往前踏出一步,就感身後占雲巾還在原地並未有要跟上的意思,「怎麼了?」
  「……這藥效發揮需要時間嗎?」
  「不啊,一吃下立即見效!呃……剛給你藥丹那時,我已將讀心之術撤去了,這……」這奇哉怪哉,琴狐皺著眉在腦中過了數種可能。
  被調包?誰會這麼無聊?況且這藥敝人可是貼身收著,天底下還沒有誰能在敝人無知無覺下做這等事情。拿錯了?不可能!這和裝糖丸的瓶子大小顏色皆有差異,這瓶明明就放著鎮心丹。過期?呸呸呸!這話要是講出,可是會被族裡那些煉藥長老拿藥杵捶得去了半條命;舒龍族煉丹房出來的東西,怎麼可能會有過期的問題。
  占雲巾聽琴狐說早將讀心之術撤去又觀對方此刻頗為苦惱的模樣,心中冒不起一絲懷疑。更應該說,從他與他相見時,琴狐說的每一句話,除去刻意為之的占雲巾神奇地自能辨出外,其餘全是聽見即相信。忽然察覺自己對這初見狐妖竟信任地如此快速,占雲巾不禁感到困惑,卻又很是堅定地相信琴狐不會做出傷害他的事情。
  「我……」
  「這……」
  「你先說。」
  「不,我想先聽你說。」
  「嘖,你知道這樣的行為叫做鴨霸嗎?」
  「哈。」
  「算啦,我先說就我先說。嗯……反正不管你相信與否,就像方才敝人所說的,讀心之術已撤下,至於為何還能懂你想要表達的意思……敝人不知,但那鎮心丹是絕無問題的,如果你不信那……」
  「我信。」
  「……真的?」
  「嗯。」
  「為何?」
  「自然而然。雖你有時刻意為之,但鹿巾自能分辨。不過我也不知曉為何會如此,更無從去想對你的信任從何而來。就……只是信任而已。」
  「我們這樣挺怪的啊。」
  「確實。」
  「哈,這倒讓敝人覺得有趣了。」
  「哦?」
  「當然有趣啦!嗯……」琴狐還要再說,忽感畫舫外結界似乎有著什麼正強行想要突破,他閉上雙眼去感應,更毋須思考地將所感知到的畫面透過與占雲巾相握的手渡去對方腦海,這樣舉措,琴狐做來流暢嫻熟彷彿已經多次。
  因受鎮心丹功效,無論有無惡意,占雲巾皆能在感知有術法入侵腦識與心智當下,自由地選擇受不受侵襲。幾乎是琴狐一將他所感知的傳遞過來,占雲巾連思考都無地旋即接納,與琴狐同步。
  等到這一過程在傾刻間走完,兩人才又驚訝地對著彼此眨眼睛。正要開口說著什麼,卻聽聞侍女忽然現身大聲嚷著,「不好啦!公子不好啦。」
  「停!你家公子我可是好好地站在這,哪不好了?」
  「公子!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心情開玩笑。」
  「不就是個平常時候嘛。」
  「哪是,畫舫外有把劍……」
  「我知道,不對,是我和鹿巾都知道。你下去吧,不要等我把劍放進來,你被追著跑,我可不管。」
  「什麼,公子您要放劍進來?」
  「就算我不放,那把劍也進得來,你走不走,不走我放啦。」
  「我走我走,奴婢消失就是了,公子您慢著點放。」侍女不甘不願又惶恐至極地在琴狐連番催趕下化去了身影,他真害怕萬一這劍被放進來,只針對他這小妖追趕該怎麼辦?那劍看來如此正氣,一被刺穿,怕是這百載功力就要盡毀啦。
  「真是囉嗦。」
  「你看來很喜歡捉弄他。」
  「嗯哼,誰讓他沒事就碎唸一長串,惹人心煩。」
  「縱惹心煩,你遠遊至此不也還是帶著。」
  「那是因為……咦,不對啊,鹿巾,你剛說那些話,怎麼活像是喝了一大罈陳年老醋啊,你吃醋啦?」為這樣的認知,琴狐感到有些不可置信,卻又不知為何很是高興。
  「這……」經琴狐一提醒,占雲巾才意會過來自己這莫名而起的微慍是為了什麼,方有意識便皺起了眉頭。
  「哎,好啦,我們先不說這個,先來說說畫舫外那把劍吧,那是你的?」琴狐見占雲巾眉間微皺,莫名覺得不忍,他湊了過去,伸手撫上占雲巾眉間,輕輕揉著,提出疑問。
  卻又在將問題問出時,心裡有股聲音這麼說著──這又有什麼好問的?
  受琴狐突然地靠近,占雲巾卻未感到有何不適,他靜靜地任琴狐撫上眉間,不自覺地柔了些聲調回應,「大概十年前在我住處附近的青竹林內偶得,以往不知為何從未想過踏足林內,卻在某日聽得有破空之響自青竹林傳來。還記當下我正抄寫周易至一半,若照往日習慣是不會予以理會的,但那時不知為何忽起前往察看的想法,也就順心而往了。」
  在占雲巾忽然更為柔和的語調中,琴狐眨著眼,心中有股暖意泛起,即使將手放下了,琴狐也未興起要退開的意思。他靠著占雲巾的身體靠得很是理所當然,「十年前……破空之聲?鹿巾,你家住哪?對了,我先把劍放進來啦。」一連串問著問題,又想起那劍可是還在外頭,雖他總覺得此刻這劍進不來是不想硬闖,若要進來,就算他不同意,這結界也會放任。
  今天怎麼這麼莫名其妙啊?荒腔走板,卻又讓敝人覺得應該如此,天吶──
  琴狐於心腹誹面有糾結,這讓占雲巾不由得覺著好笑,「哈,還真難得見你如此鬱悶……」
  這話一出,震攝住了他們。卻也在此時,有破空之響從船艙外急速傳來,不過須臾,便有把劍浮空停在兩人身旁。
  「詠鹿乾坤,這是我依劍的外型替他取的名字。至於你方才所問,我家住雲霞山石老坡太周池梅幽林卜居瑞雪仰天台。那時去到青竹林內,只見詠鹿乾坤立於一合葬之墓前,墳上墓土似有器物從內向外疾衝所造成的土屑四散。那時我將墓土再覆回墳上稍做修整後,本想視若無睹地回返家中,誰知……」
  「誰知這把劍竟像認了主人似的跟著你不放,對吧?」
  「你怎會知曉?」
  「因為……」說著因為,琴狐手一揚,占雲巾方才在小舟上見著侍女捧在懷中的奇特胡琴與琴弓便立現眼前,「這把琴,名為水龍吟,配有雪見弓刀與雪湧劍。雖然我很想吐槽你家地名也太長,但你說的雲霞山石老坡,我十年前也曾獨自去那遊歷過。說是遊歷,倒不如說像有牽引,逼得我不得不從族裡溜出,橫跨分隔南疆中州的長河再往北界去到那裡,水龍吟和雪見、雪湧亦是在那時從天而降在我面前。」
  「該不會……」
  「我想你說的破空之響和墓土迸散,在那個當下破土而出的並不只詠鹿乾坤,尚還有水龍吟琴一眾,又為何會如此……」
  「是因你我已近在咫尺?」
  「若敝人猜想無誤的話,是這樣沒錯的。只是雖近在咫尺,你我卻是拖到今日才相見,這冥冥之中……真有天定吶。」
  「那我們……」
  「不知道,或許哪日我和你去那青竹林行上一遭會有所得?但眼下敝人得先回族中覆命。」
  「我等你。」
  「嗯,放心噠,敝人會盡快。」
  「好。」

4、
  自那日在畫舫裡與琴狐做了約定,占雲巾別了主僕二人回到家中已過數月。這段時間,占雲巾偶而自夢中醒,總會覺得那日所見所聞或許真如黃粱一夢,是他在小舟上看書看到睡著而起的夢境。
  但與琴狐相牽,受他依靠的觸感如此真實,甚至隨著時日漸遠越發清晰,占雲巾也就更是堅信那日情境為真,而琴狐必會依約到來。
  一年過去,十數年過去,卜居瑞雪的景色始終與占雲巾初尋至此處時無有不同——終年瑞雪紛飛、梅樹長健,那梅花更是一年四季在風雪中盛綻無衰。
  那日琴狐所言受著牽引,其實他本想說,會尋至卜居瑞雪亦是彷彿受到牽引,但那時他們著重在詠鹿乾坤、水龍吟琴及彼此這奇妙感知上,若再說出恐造成混亂,又後來琴狐說著來日一同去青竹林探探,他也就將此事按下不提。
  猶記當年,年少輕狂,雖無心仕途,占雲巾卻憑著勿枉勿縱之念,總會在一些案件上發表意見,更憑藉對卦象的了解,幾次在預兆出現時,卜算一番,替當時所居城鎮趨吉避凶了幾回。
  卻沒想屢屢說中道破,他的事蹟竟在那幅員不小的城鎮間聲名遠播,甚至傳去皇城——一旨詔書就這麼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而來。
  好友江南春信除鑄造之術舉世無雙外,其八卦乃至天下諸事皆消息靈通。江南春信在詔書到的三天前已接獲通知,知依占雲巾性情必是不願。他趁夜前去占雲巾住處通知,更表明好友若不願,他自有方法一助友人避過。
  但占雲巾想,違逆詔書避而不遵,若經查得,是要株連九族的大罪,他損命事小,萬不想牽連親族與好友。占雲巾謝過江南春信好意,送走好友後,他在家安適了三日,從容地接過詔書,入那仕途去了。
  起先總覺處處不適,事事看不過眼,讓他每日煩躁得很。直到有上官爭先這老匹夫,貴為當朝宰相,卻妄圖一手遮天作盡惡事,讓占雲巾注意上了之後,那日子才好過些。
  從此,占雲巾與上官爭先在朝堂上針鋒相對,他處處戳破其詭計,讓那老匹夫做不得貪贓枉法之事,整整安分了三年。三年過後,終究是慣戰官場的老謀深算,上官爭先挟占雲巾之妹香如昔為脅,迫他自認錯處辭官還鄉,更言道只要占雲巾提得出,他自有辦法讓聖上准奏。
  這自是占雲巾求之不得的事情,立即允諾更言明須先保小妹平安他才有心思書寫奏摺。在一切條件交換皆穩妥後,占雲巾上書己過自請辭官歸田,而那准奏的聖旨於三天後由上官爭先親自頒於占雲巾面前。
  占雲巾離皇城的那一日,頭也不回,無半分眷戀,揹著一只包袱,昂首闊步地走在青天朗日下。
  為防上官爭先再行針對,占雲巾在確保小妹已歸安穩後,他遊歷四方尋著安身之處。占雲巾有日來到雲霞山下,忽生感應的他順著心之想望邁步上山。他去到那有著怪石嶙峋的石老坡又往前走上幾許,於終年瀰漫氤氳的湧泉池旁發現一條幽深陰暗的小路,在路口處旁有一界碑,界碑上大書四字——卜居瑞雪。
  一見此名,熟悉感油然而生,占雲巾越過界碑正要踏步向前時,像是撞上層看不見的薄膜般,有感窒礙。在占雲巾正自疑惑間,驚見前方景色竟模糊波動了起來,彷彿漣漪從中心一點像外擴散。
  不過傾刻,再清晰於占雲巾眼前的,竟是與方才截然不同的景色——還不是寒冬瑞雪時節,卻是遍地銀白沉積,梅樹分錯廣佈,梅瓣隨一陣凜冽襲來攀上占雲巾的臉。他好似丟了心失了魂地步步往雪地中走去,於飛白環繞下在一小築前站定——小築門戶洞開,內中卻又絲毫不染塵埃,連飛雪都未在此間留下寸片痕跡。
  占雲巾先於門外叫喚片刻,未得回應後,想進入察看究竟,卻又礙於禮教,幾經糾結,那白晝已至沉夜。占雲巾雖向來愛寒,但於白雪之境過上一夜也須做足準備,他想自己兩袖清風唯肩上揹著的包袱外再無旁物,左右權衡下,終是跨出那步往屋內走去。
  自那時,占雲巾就一直居住在此,未曾見過除他之外還有誰踏入。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地過去,所謂小築主人始終未曾出現,而占雲巾也隨著時間日久,漸放未經允許擅闖他人住屋之愧疚──於藏書閣盡情瀏覽古今奇書;於屋外靜享梅隨風捲落了他滿身。
  而從占雲巾第一次踏入卜居瑞雪後,再行出入時,就未在界碑處感受過那層窒礙。
  占雲巾雖曾與琴狐說過:「不知為何未曾想過踏入青竹林。」但實則是他不只一次在漫步經過時嘗試著深入,卻每每在念想萌生那刻,心臟就無可抑制地痛起來,甚至隨著深入的程度愈漸加劇。發現詠鹿乾坤那日,占雲巾下了十二萬分的決心,忍著痛楚步步蹣跚前進,他不明白今日為何如此執著,卻於心不想放棄。
  等到占雲巾痛苦萬分地走至那已辨不得碑上名姓的合葬墓前,已有鮮血從他嘴角溢流而出。占雲巾不由自主地握上浮於半空正嗡嗡鳴響的詠鹿乾坤,神奇地於手握上那刻,詠鹿乾坤停止鳴響,心痛的感覺頓時減去不少,卻也再忍受不住地嘔出一大口紅。
  那時的他,站於合葬墓前良久,不明所以淚流滿面,似乎有著什麼梗在心間未曾宣洩而今時今日方有契機。占雲巾無聲哭了良久,直到有一陣風徐吹動周圍青竹搖曳、竹葉沙沙宛若低鳴,像是有誰低語撫慰,他才藉此平緩心緒回過神來。這一平靜,占雲巾方有餘裕細辨周遭狀況做著判斷,但無論如何,挖人墓墳觀其全貌的事情於他是大不韙,也就將四散的墓土合聚又重新覆蓋回去。
  從那之後再到今時,即使與琴狐兩相談論覺一切怪異根源皆在竹林那合葬墓上,但既與琴狐約定同去,占雲巾便未曾興起要獨自前往查探的念頭。直到占雲巾發現自己頭上青絲開始三三兩兩地變了白髮,他才恍然想起妖與人的最大不同處,便是妖擁有人類無法企及的壽命,他再沒有時間坐以待斃。

5、
  雲霞山石老坡梅幽林外,有一身影多次徘徊,幾欲跨界碑而入,卻每每在抬腳邁步時猶豫不決又放下已抬起懸空的腳,往旁離去,不多時又折返。
  「哎,想那麼多做什麼,舒龍琴狐才不是會半途而廢的妖,該進去就要進去啊!」
  「可是萬一他不在呢?都一甲子過去了……」
  「該不會早死了化作白骨?呸呸呸,才不可能,他一定整身好好地在等敝人!」
  「可是他是人類啊,如果不修長生術,怎麼可能活那麼長?」
  「說不定他就修了呢!鹿巾好友那麼奇特的一個人,又能與敝人靈犀相通,說不定不用誰說,他就去修了,對,就是這樣!怕什麼,舒龍琴狐,你是快七百年的大狐妖可不是膽小鬼,振作!」
  已經不知離開又折返幾次,最後在界碑前自言自語、天人交戰的琴狐,最後終於定下心來,深呼吸了一口,向前行去,「不過這結界布得手法真是高超啊,若無一定修行或者受結界認同是發現不得的,進入就更不用說了,敝人猜想──我應該兩者皆有達標吧。」果不其然,琴狐只在跨越界碑那瞬感到些許阻擋之力,那樣的感覺在眨眼間消失,他暢行無礙地走在大雪紛飛間。
  才走沒多遠,琴狐就已冷得縮起身體,卻又固執地不運起妖法抵禦寒意,堅持一步步走在雪中小徑上,直到在琴狐眼界內有一碎石塊躺在欲前行的道路上,他瞇起雙眼竊笑著,刻意絲毫不避地抬腳就要往濕滑的碎石塊踩去。
  「真是胡來。」琴狐腳才要踩下,就有一聲音憑空冒出,語句間柔情蘊藏。
  「哈,敝人可是狐妖,狐妖哪有不胡來的?」
  「你這話要是讓天底下的狐妖聽去,大概要群起而抗議。」
  「嘿嘿,敝人才不怕呢,大不了就打一場。更何況我在你這,誰能進來動得了我,你說是吧?鹿巾。」
  「這是自然。」話語一盡,本恣意騰捲迴旋的風雪剎時平息,占雲巾持盞燈籠運著術法輕功在積雪上穩健前行,不多時,就來到琴狐面前。
  「你終於來了。」
  聽來像是有些抱怨的語句,卻在占雲巾面上表情烘托下,讓琴狐覺著這話熨入他心暖得不可思議,「抱歉我……」心有愧疚,忙要訴說,雖方才想這人或許為等他修了長生術;但真等到這人雪眉皓髮、玉面挺拔地出現在自己眼前時,琴狐又忍不住心頭一陣不捨。
  古來修道者不勝枚舉,人人皆想要跨過長生不老的窄門,為自己在這世界多爭得幾口氣,但真正能克服萬難越過心魔通達證道者少之又少;更何況像占雲巾這般懷著欲求最易受心魔所困。琴狐不敢去想這人曾受過怎樣的心智摧折,又如何在種種磨練中堅強挺過,就只為了等他。
  「莫說抱歉,這數年間我也輾轉得些消息,知你也不容易,不怪你,只要你我能再相見,已是很好。」
  「鹿巾……」
  「哈,走吧,我在屋裡可是備了一大桌飯菜等你,還有──紅豆餅。」
  「什麼?竟然有紅豆餅,鹿巾我們快走吧。」一聽紅豆餅三個字,琴狐立即將低落心情褪去,興高采烈地拉起占雲巾的手大步往前而行,「咦,不對啊,鹿巾,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什麼?又怎曉得我今天會來?」邊走著,琴狐邊轉頭向占雲巾問問題,他更亮閃著那好看的藍瞳,將占雲巾此時模樣,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又一遍。
  「今早練劍時,有感詠鹿乾坤劍意躁動,自我與詠鹿乾坤共處以來,唯有那時與你相會,或者該說,是詠鹿乾坤與水龍吟琴相會時,才有所感。至於為什麼知道你喜歡吃什麼,等我們回家後,再與你說。」任著琴狐的視線在自己身上來回不斷,占雲巾藉著兩人相牽的手渡以暖熱與琴狐,突然地運起輕功拉著正要提出問題的狐狸就往前掠去。
  「哈哈──」受著占雲巾突然拉動,琴狐在占雲巾有些挑釁地看過來時,朗聲笑起,亦運起輕功跟上占雲巾的步伐,「回家?回哪個家?」
  「自然是你與我的家。」
  「哦!好啊,我們回家。」

6、
  小築內,飯桌前。
  「哇,鹿巾你做的紅豆餅好好吃,連族裡的廚子都比不上。」
  「因為那是完全依你的口味做的。」
  「依我的口味?也是出自你說的那本日記裡的紀錄嗎?」
  「對。」
  「果然如此,不過真沒想到你會去挖墳,我竟然讓你獨自去做這樣的事情……」
  「倒不如說是我先破壞約定,背著你先行探查,但若不如此,你我便再無相見之機。」
  「你沒錯,鹿巾。要不是敝人父親硬是要我在旁輔佐新任族長滿一甲子,兄長們之間又……唉,那些事不提也罷。總之,如今的我已是無事一身輕,除每百年一次的大典要回族裡共慶外,其餘的時候,我都陪你。」
  「屆時大典,我亦與你一同回去。」
  「咦!真的嗎?嗯──雖然舒龍族已許久未在大典時迎過人類賓客,但我想就算族民們會有意見,眾長老們應當會同意的。」
  「你與我所想是一樣的。」
  「太好啦!到時候有你陪著,我就不用『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啦。」
  「你啊,這是從哪學來的?」
  「嘿嘿,以前常遊歷各地,人類世界不是都有茶樓客棧或路邊茶棚嗎?在那些地方聽來的。」

7、
  小築外,屋頂上。
  吃完飯後,琴狐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看著占雲巾交給他的那本日記,直到將圓的月出現在夜空,合著滿天星斗,燦燦耀眼,琴狐拉著占雲巾去到屋頂,讓對方坐於屋脊,不多說地直鑽進那暖熱的懷抱裡。
  對於琴狐此刻與他這般親暱,占雲巾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當時占雲巾獨自前往青竹林,從墳裡挖得日記和其他物品,在一一過目後,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慢慢消化。他甚至踏出卜居瑞雪去那城市鄉鎮,於精怪傳聞、各地古籍典冊間細刨深究拼湊了大概,才漸漸相信日記上說的事情。
  但占雲巾想,舒龍族裡必是有著更多記載或流傳,而琴狐回族後定已調查了不少;如此長的歲月過去,琴狐自然也與他一樣──得所願得、信所願信。
  琴狐坐在占雲巾腿上,靠著對方胸膛,稍稍調整了下,為自己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凝望夜空,輕輕地說著話,「舒龍琴狐,其實是敝人遠祖的名姓──那是個帶著族民和眾多妖異怪邪抵抗魔禍,最後把魔禍消滅,為那時生活在這塊曇瀧大地上的眾多生靈免除災禍的偉大祖先。」
  「那麼……你的父親會為你取上這麼重要的名字,表示對你寄予深厚冀望,你如此前來……」
  「哎呀,別說這個!舒龍族裡的事情,套句人類間的話吧──剪不斷,理還亂。這些事情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反正我們以後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來,現在你先靜靜聽我說。」察覺占雲巾要說些他此刻不想聽的話了,琴狐連忙回身摀住占雲巾的嘴。
  「……」嘴巴被摀著,占雲巾只好點頭表示同意。
  「好啦,那我要說了。」見占雲巾同意了,琴狐將手收回,又窩進對方懷中懶懶靠著,開始說起故事來,「那一位遠祖,據舒龍族裡流傳下來為數不多的紀載,應有道侶。據說是在遠祖帶領同志消滅魔禍後反遭同志背叛圍剿,危急之時,是那位道侶在族裡援兵未到時因緣巧合救了遠祖,從此開啟命定之緣。」
  「命定之緣?」
  「以前長老在課堂上是這麼跟我們說的──如果遠祖沒有遇見他那位道侶,舒龍族民沒有在他教導種種知識技能下,戮力學習、發展長才,就沒有今日掌管南疆地界的地位與優勢。長老當初在課堂上說這件事情,是要告誡我們雖然為妖,有著比人類還要長的壽命與更強大的能力,卻也要不忘學習更發揮所長,才能保舒龍族長久永安;但敝人更覺得那就是遠祖與他道侶的命定之緣,因一場危難相遇相識再到相戀相守,鹿巾,你不覺得這是命定嗎?」
  占雲巾聽著琴狐說的話,將對方拋來的疑問在心中仔細琢磨思考後,他點了點頭,說道,「經你這麼一說,確實如此。就好像他們註定好要相遇,如此才能合力為戰後的舒龍族謀求喘息之機與後路。」
  「是吧是吧,敝人也是這麼認為的。雖然族裡的傳說從沒說清過遠祖那位道侶是何身分種族,但從一些典籍上的記載,再細推敲,如此功績甚至該說對舒龍族有大恩的身分,在族中記載竟如此隱諱莫名,若非人類也難有其他可能了。」琴狐很是認真地直起身體,轉身看向占雲巾,他說,「典籍裡尚有記載的是,雖然被包圍那時遠祖及時得到救援卻也受了不小的傷,長老們分工合作施行治療,卻還是難將傷勢完全治癒。」
  「日記上開宗明義便寫有:『卿卿傷勢沉重,再難維持,族中事務已畢緣分該盡;故與卿卿遠行尋至此地脈靈氣豐旺之處,起山鋪丘造林又闢了個飛雪盛梅境。卿卿怕寒卻又需受嚴寒控制傷勢,只能如此折中而為之。』」
  「這什麼卿不卿的,遠祖那道侶真是……一定是故意當著遠祖的面前寫下的,也不害臊!」
  「你倒是提醒了我還有這麼一個好方法。」故意帶上曖昧的語氣,占雲巾伸指挑著琴狐下巴,臉上盡是不懷好意。
  「鹿巾!」
  「哈哈。」

8、
  翌日,青竹林外。
  「怎麼了?你看起來不太對勁。」
  「無事,我們進去吧。」
  「鹿巾!」
  「唉……」
  「說。」看著占雲巾故作無事地不願將話說清,琴狐有些生氣,他往前一個大踏步再回身,擋在占雲巾面前。
  「……那你需答應我,曉得事情全貌後,不可再自責,你更要記得我現在無礙,好好地站於你面前。」占雲巾想他那次固執地硬要往林中去挖墳,在途中所受的痛楚若是讓琴狐知道了,這樣一個只願損得自己護住他人的狐妖,定會十分難過,於是先行預告,更直言此時正安好。
  「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你如此慎重,還要提前預告……莫非是你那兩次入得青竹林皆受到了什麼影響?鹿巾你快說。」才下結論,琴狐忙將占雲巾又往外推離些許,急切問著。
  占雲巾不忍見琴狐這般著急模樣,只得將事情一五一十和盤托出,「但今天直到方才,我皆未再感到心痛,或許,你便是那良方。」
  「真的?」
  「嗯。」
  「儘管如此,你還是不應該瞞敝人那些事,我會難過是必然,可你不能因為這樣而把真相隱藏,敝人有知的權利,更遑論那是你的事情。鹿巾,往後不許再這樣了。」
  「好,我答應你。相反的,你也當信守這約定。」
  「這自然是好的,那麼,不如這樣吧,鹿巾,給我五兩。」琴狐將手伸於胸前,朝著占雲巾攤開手掌,期待的心情盡顯在臉上。
  「哈,你把戲真多。」雖說著如同叨唸的話,占雲巾仍是順從地伸出手與琴狐擊掌為誓。
  「為生活增添樂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鹿巾,我們走吧。」沒給占雲巾反應機會,琴狐上前挽住占雲巾手臂,拖著人往前入那青竹林,時不時有些擔憂地轉頭探看占雲巾境況,更用上術法探查對方身體是否有所不適。
  路上,占雲巾皆未再說話,他知曉以琴狐個性,唯有對方親自確認過他身體是真無礙後,才能使琴狐得有安心。他此時該做的,便是做好領路的工作,讓琴狐在分心之餘能不受長在路間的竹筍絆倒。

9、
  合葬墓前。
  「嗯嗯,待敝人看看。」
  占雲巾與琴狐在墓前擺上早晨於家裡備好的水果及各式祭品,恭恭敬敬地叩拜以祭,更在墓前站立良久,好似對著墓裡的誰說著話立下誓言。
  待一切祭拜經過,琴狐便在墓的四周走走看看。占雲巾與琴狐昨晚便已討論過,既然占雲巾已先行挖過墳將內中物品帶回,他們也藉此知曉欲求得的,為讓遠祖與他道侶能得安寧,也就不再行那舉動,琴狐便將重點放在那碑上斑駁長滿青苔的文字上。
  「鹿巾,你看,這碑上文字是舒龍族特有的古文字,現已將近失傳,要不是族中長老當初逼著敝人定要學會,我也辨認不得。」用手指順著文字脈絡細細描過,得了結論後,琴狐趕忙拉著占雲巾上前,將每個文字所代表的意思講解了一遍。
  「你看,墓碑邊緣所刻小字其實是一種咒術。」
  「咒術?」
  「對,來,這裡,你摸摸看。」琴狐牽引著占雲巾的手摸上那串細密文字,繼續說道,「這樣的咒術無論以何種方式呈現,唸誦或像這般篆刻,只要咒術完整,功效立現。此咒效用是將墓地連同周圍十尺盡數隱匿,除非立此咒者與他締結之人一同到來,方能順暢無礙地進入;不然縱使能見墓在,也必受術法摧折,震心裂魂,鹿巾你……」
  將小字內容所列條約與違背後果完整唸出,琴狐膽顫心驚地握緊占雲巾的手,更有種他差點就要在無知無覺中再次失去這人的感覺。
  「我無事,琴狐,安好完整地站在你面前。」
  「……以後你不許再如此冒險。」
  「我答應你,況且方才也與你擊掌為誓了,琴狐,放心。」
  「……想你曾經歷的,我便後怕。」琴狐放開緊握的手,窩進占雲巾懷裡蹭著厚實胸膛,聽著那強健有力的心跳聲,在占雲巾獨有的梅花馨香裡,一點一點尋回平靜。
  「琴狐,抱歉,讓你擔心了。」在琴狐耳邊訴說歉意,占雲巾兩臂用上力氣地又加深了這個擁抱,希望藉此讓琴狐能在這真實又暖熱的懷抱中,逐漸釋懷。
  過了良久,當豔陽高照,他們周圍的溫度比起晨時又上升許多。占雲巾的額頭開始冒起汗珠,有汗滴沿著臉頰滑落,恰好滴落在琴狐額頭上。琴狐眨了眨眼地抬頭看,映入眼簾的就是占雲巾已汗水涔涔的臉。
  「噗,鹿巾你……哈哈哈——」實在忍俊不住,琴狐邊笑著邊用手胡亂地替占雲巾抹去汗水,「原來你這麼怕熱啊,族裡的流傳和記載可是都沒說上這個。咦——不對啊,那你昨天還進廚房煮了一大桌菜還烤了餅,豈不是要熱昏?」
  「無事,卜居瑞雪氣溫本就偏低,就算廚房悶熱,那溫度也在適宜,更何況那是為你而設的洗塵宴,熱又何妨?」
  「鹿巾……」
  「耶——莫糾結。既然我們已經確認了你我前世互為道侶,今生又已重聚,琴狐……我們往後,莫再分離了。」
  「這是一定的,無論多久,你都得陪著我。」
  「好。」

10、
  一年後,六月的某個夜晚。
  臥房裡。
  「啊——鹿巾,那裡……」
  琴狐兩腿大張地躺在床上,後穴已插入三指,方才占雲巾手指戳抵到了一個點上,他猛然繃緊身體高吟出聲。
  「是這裡嗎?」得了示意,占雲巾隨即對琴狐那處敏感展開攻勢。
  「啊——就……就是那裡。」
  比先前又更為舒爽的感覺衝擊著琴狐,他忍不住攥緊床巾,連淚都流了出來。
  仔細看著琴狐反應,占雲巾又更為用力地重抵上那點,另隻手更攀上琴狐慾望合著頻率套弄,激得琴狐連連呻吟了起來。再一個夾著力度的深抵,琴狐忽然抽搐起身體,全身緊繃,啊啊高叫著射在占雲巾手裡。
  占雲巾看著琴狐高潮後張著眼睛茫然失神的模樣,滿心愛憐。他傾身壓上琴狐,吻著微張的唇,趁隙將舌伸入勾那軟舌與之糾纏。
  那手指卻還埋在後穴,輕輕搔刮,引得琴狐一陣陣顫抖。琴狐好不容易從餘韻中回過神來,卻仍受著刺激,嘴又被封住說不得話,只得用滿含水氣的眼睛作著抗議。
  看著琴狐那靈動雙眼半帶埋怨半帶委屈地瞅著他,笑意泛滿占雲巾雙眼,終是放過地緩緩將手指抽了出來。鬆了口氣的琴狐,卻在占雲巾取了更多合歡香膏抹在他後穴,更以指腹按揉穴口,以指渡香膏入甬道輕柔細按時,他不由得又緊張了起來。
  「琴狐,若你還未準備好,那我們就再緩緩,如同你說的,你我來日方長。」占雲巾仔細為琴狐做著擴張,有感琴狐後穴又漸漸難以推入,他停住動作地說著。
  「不可以,今日是你生辰,誰讓你今天才讓我知道,那我只好……送上我自己。」最後那句琴狐說得面紅耳赤,羞赧地看向別處。
  「不與你說,便是不想你為此傷神費心,更何況我也未曾替你慶賀過生辰,如此扯平,不好嗎?」覺著琴狐害羞的樣子實在好看得動人心魄,方才陷於情動中亦然。占雲巾想,若說要做生辰賀禮,琴狐願意為他承受這些更展現如此迷人面貌在他眼前,便已足夠,縱使占雲巾已忍得十分辛苦,但他更怕會在不經意間傷了琴狐。
  「自然是不好的,敝人決定了要這麼做,就是沒得商量,更何況……你我朝夕共處也已一年有餘,就算不論前世那些羈絆,你對我,不會沒有感覺的,鹿巾——」
  唸著鹿巾,琴狐讓腿再張得更開些,他支起身體抓住占雲巾那還探在後穴裡的手,握上手臂,以此為支點,琴狐開始緩慢地前後晃動起身體;隨著動作從生疏到流暢,琴狐的臉是越發地紅了,鼓起勇氣朝占雲巾看去,卻是一瞥蕩魂,讓琴狐不由自主地又加快動作。
  兩相眸光交纏,見琴狐如此主動,占雲巾那最後一點隱忍已不復存在,雙眼充斥渴望,想將琴狐狠狠佔有的欲求越漸濃烈。
  占雲巾伸手按住琴狐前後律動的身體,將手指緩緩從甬道裡抽出,有些捨不得地輕揉了穴口,又往上游移至囊袋用上點力道搓揉,滿意地聽著琴狐嗚咽了聲,再握上玉柱套弄,沉迷地聽著琴狐再克制不住的陣陣呻吟。
  「啊、啊……鹿、鹿巾……」
  「嗯?」
  「你……唔、啊……明知……故問……」
  「哈。」
  占雲巾輕笑出聲,停了對琴狐的折騰,他將已很是脹硬的挺立一點一點地探進琴狐那未曾受過情事的後穴裡。才入得一半就停了下來,輕撫上琴狐的臉,很是認真地說著,「若是難受,隨時喊停,不用顧慮我。」
  雖然方才占雲巾已充足地做了潤滑,但此刻插進後穴那凶猛之物仍是太過碩大,琴狐咬住牙關好不容易才忍著未痛吟出聲。琴狐有些失了力氣地說不出話,只拿眼透著嗔怪瞥向占雲巾。
  「總這麼愛逞強。」占雲巾半是憐惜半是無奈地說著,他撫上琴狐眉眼做著安撫,又摸上已是嫣紅欲滴卻遲遲未受得照拂的乳尖,摩挲揉捏。
  「嗯……既是……知道,那就……啊、快點。」好不容易在停頓中得所喘息,陷在既痛又情動萬分的漩渦裡,琴狐覺得很是難耐,再受不得地出聲催促。
  聽得催促,占雲巾也不再強忍,推進的力度比剛才又強上幾分,終是慾望整根沒入琴狐體內。占雲巾受著甬道暖熱包夾,有些痛,卻又十足爽快,再失一層控制地前後抽送了起來。
  即使受著情熱蒸騰,占雲巾卻也不忘照拂琴狐那處敏感,每每抽送皆抵上那處又刮掠而過,引得琴狐連連顫動。占雲巾手上動作亦是未停,從琴狐胸前兩點茱萸,向下至小腹處挪移愛撫,更套住那已挺立非常脈絡分明的玉柱頂端輕捻慢弄。
  占雲巾心滿意足地看著琴狐因為自己的動作而起的種種樣貌變化,那只屬於他。看著琴狐從原先凝著雙眉忍受痛楚,到如今雙眉已鬆,滿臉沉醉地緊盯住他,占雲巾的動作越漸失了自制,一下重過一下。
  「啊啊——鹿巾、鹿巾……」
  「琴狐,我在。」
  情動太過,前所未有,琴狐放任自己沉溺之餘,忽然有些不安地抬起身體,向著占雲巾伸出雙手;占雲巾見狀,穩健地將人攬了過來,更藉此轉換動作,讓琴狐坐於自己身上,而那後穴也將慾望吃得更深。
  「啊——好深,鹿巾……」
  「乖……嗯……無事,你會……很舒服的。」
  「鹿巾,抱緊我!」
  「好,有我在,琴狐……再放鬆點……」
  聽著占雲巾要自己放鬆,琴狐胡亂點著頭,在占雲巾越發凶狠的頂送下無意識地又將身體放鬆些許。琴狐靠在占雲巾身上,任對方強而有力的雙手緊緊箍住自己,配合著占雲巾的律動款擺起身體。
  受舒爽陣陣衝襲,琴狐再忍不住地一聲長吟,攀上頂峰,那精華陣陣噴泊向占雲巾肚腹。琴狐勃發之時,後穴一陣緊縮,讓占雲巾痛快地攀向極樂,將精華一股股射在琴狐體內。
  高潮之後,身體本就極為敏感,腸壁忽受熱度侵襲,琴狐忍不住地合著占雲巾噴發頻率抽搐起來,眼現空茫,喊不出聲。
  占雲巾先從餘韻中回神,他看著琴狐這模樣,輕輕摸上琴狐的臉,只輕游移。
  「鹿巾……」
  在占雲巾的撫觸下漸回過神,琴狐想著他與他總算走至這一步,心靈相通、緊密無間,那一甲子的闊別,也算值得了。
  思及此,琴狐將羞赧拋卻,滿心歡喜,「嘿嘿,還好時辰還未過,鹿巾,祝你生辰快樂!對了,要許願哦!」
  「琴狐,謝謝你,至於願望嘛……自然是與你長相為伴,歲歲年年。」
  「啊哈,這願望真不錯,那麼……」
  「嗯?」
  「就你……生日也過了,願也許了……不繼續嗎?」
  「哈,夜還長啊,琴狐,可是準備好了。」
  「自然。」

11、
  一夜過後,滿床凌亂,琴狐先在占雲巾懷裡醒了過來。昨晚他們縱情太過,先後在快意中昏厥,占雲巾僅只來得及在失神前,拉上錦被蓋住兩人身體便失去意識。
  甦醒後,琴狐的大腦快速運轉,回想著昨晚受著情熱烘托的總總,登時羞得又將臉埋進錦被裡,但錦被裡盡是他們縱情一夜後留下的氣味,琴狐忍不住心猿意馬了起來,趕忙又將臉探出。
  琴狐讓占雲巾摟著,雖此刻這人還在昏睡,憑琴狐之能要脫出那是輕而易舉;但他捨不得,更不願離了這個在這一年裡帶給他無數溫暖的懷抱。
  想著一年,琴狐忽然間覺得自己是不是忘了什麼?正思索間,看著占雲巾合著睡眼惺忪睜開的雙眼,忽有一事劃過腦海。
  「啊!」驚叫出聲,琴狐連忙要從占雲巾懷裡掙脫。
  才剛醒,為著琴狐舉措一頭霧水的占雲巾,只憑本能地將雙手又箍得更緊,「這時候冷,你赤身裸體地要去哪?」
  「鹿巾,敝人想起我臨行前,父親交代若我已滿一年未歸,有封書信當拆起一觀。那時與你再遇後知曉的種種太過震撼,敝人竟將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了。」琴狐焦急地運上身法從占雲巾懷裡脫出,忙撲上那自一年前來到此處就未再開啟過的包袱。他快速地解開包袱布,直到將一封書信握在手上才穩下心來。
  這一安穩,旋即感受到占雲巾所言:「這時候冷。」是冷至何種程度了。只見琴狐才要因寒冷顫抖起身體,占雲巾便已拉起錦被來到琴狐身邊,將對方擁入懷裡,熟練地用錦被裹住彼此身體。
  「哈,還是這樣最舒服啦。」雖又受禁錮,但此時書信在手,琴狐心安了下來,「可是,這樣看不了信啊,鹿巾。」
  「先放置一旁吧。」就著他們都裹在錦被裡的姿勢,占雲巾從琴狐手中接過書信。他化光而出到那書桌旁,取來紙鎮將書信壓在桌面上。
  待一切穩妥,占雲巾走向琴狐,將對方連同錦被打橫抱起,「日記裡有載,這時辰是當年遠祖最常傷疾爆發之時,為做預防,小築每到這時候便會自動減弱恆溫之術。日記你都看過了,也全記下,怎還如此衝動?」
  「哎呀,一時情急嘛,鹿巾,對不起嘛,讓你擔心了。」
  「你啊……」見琴狐如此承認錯處,本沒真生氣的占雲巾也再板不起臉孔,莫可奈何,不耽擱地抱著人往浴池而去。
  一陣忙碌,將彼此打理好後,他們窩回已經清理乾淨的床鋪上。才一沾上床,占雲巾便一把將琴狐擁入懷中,雖恆溫之術已逐漸回歸,占雲巾仍是不放心地為琴狐再蓋了件錦被。
  「那我們就來看信吧。」琴狐一個彈指,就見還被紙鎮壓於桌面的書信竟自動崩解消散,有文字金燦憑空呈現在他們眼前。
  他們一同讀著信上內容,時而各自沉思時而互相討論,直到他們對望一眼,確認彼此已全數看清更將信上內容記下後,琴狐再一彈指,那書信便也煙消雲散了。
  「我離開舒龍族時,未曾告知父親我要去哪,更也沒有對誰說起遇上你的事,沒想到父親早已全盤知曉,更為你我鋪劃前路,鹿巾,你……怎麼看?」琴狐雖然對父親之能很是心服,更願遵著信上指示前往那處,但琴狐知曉占雲巾很是喜歡卜居瑞雪,才會一住便是如此長的時間,為此他沒有底氣,更不願逼迫占雲巾讓對方為著自己離開此地。
  就在琴狐已是打算陪占雲巾留在卜居瑞雪不去那處後,占雲巾竟點點頭道,「從信上看來,令尊確實是個深謀遠慮、為子女設想周全的父親。湯問夢澤,當年我要受聖旨傳詔入宮前,好友也曾提起要舉薦我進湯問夢澤負笈。他更直言,只要入得了學,世間紛擾便與我無關,這提議雖誘人,但那時我顧念小妹、親族與好友安危,只有婉拒一途。」
  誰想隔了一甲子有餘的時間,竟再次聽得這一名字,占雲巾心懷間頓時生出感慨。他更想自那之後,竟再未與好友一晤,嘆著可惜更覺有愧。
  「咦,不對啊,鹿巾,你那好友是何方神聖?普通人類是不可能知道湯問夢澤這一地方的,更遑論舉薦你。若他真能做到,你那好友不尋常吶,說不定現在還在呢。」聽占雲巾所言,琴狐有些驚奇地向占雲巾提出疑問,更解釋著湯問夢澤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
  湯問夢澤,座落在松淮城內,受松淮河環繞,與世隔絕,更以陣法阻絕外界一切入侵、探測。
  為一網羅天下精怪妖邪中的佼佼者入學、鑽研各方學識才能的學府。並不以年歲為界限,一切講求機緣方能受得邀請,且需通過試煉才算定下入學資格。
  雖有尋常凡人入得學府就學的例子,卻是千百年來屈指可數。
  「想不到湯問夢澤竟是如此神妙深奧之地,但信君與我相處時,皆與平常人無異,這實在讓人驚奇。」
  「等等,鹿巾,你說你那好友是……信君?」
  「是,江南春信即是他的名字。」
  「瞠目狐狸,居然是信咪!」
  「信咪?」
  「是,信咪,也就是你說的江南春信,可是湯問夢澤首席,其鑄造術獨步天下,且他年歲……咦?」
  「……你該不會是要說信君年歲長得不可思議?更想到你我所掌詠鹿乾坤與水龍吟琴及雪見、雪湧皆未有留下鑄造者是誰的記載,或許不是無有紀錄,而是被刻意抹去?」在琴狐咦出一聲時,隨即感應,受在腦中橫生的想法所撼,占雲巾按捺不住地將想法全數說出,更覺琴狐定是與自己想到一塊去了。
  「對……但如果真是這樣,那一切謎底皆在信咪身上,這趟湯問夢澤,我們是非去不可了。」
  「嗯,我們擇日出發吧。」
  「好噠!要去讀書,自然要選個能讓頭腦好點的吉日良辰出發,鹿巾你說對嗎?」
  「哈哈——」

arrow
arrow
    創作者介紹

    逄紫霙 / 雪千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