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50、

  湯問夢澤,因入學成員皆在其修習之路上大有所成,故不設共同學科,予學員在學術探討上有絕對的自由。唯設有交誼之日,每十天一回,在此日夢澤全員步出修練處所與人交流。
  夢澤人員依入學先後有學長姐弟妹之分,占雲巾與舒龍琴狐雖為當前入學最晚者,但因其前世身分,仍有許多學子慣常喊他倆學長。比如那個暗暗戀慕著西窗月,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可愛小學弟——忘鷗.晏朝歌,以及大家都「疼愛」的小小學弟——魚雁書。

  「啊!琴狐學長,你怎麼拉我綁頭髮的飾帶,等等頭髮散亂在人前是很失禮的!」魚雁書雙手往後抱著髮上飾帶驚慌逃竄,後頭琴狐一臉嘻笑地跟在身後,刻意維持伸長手能勾到髮帶邊緣的距離。
  「敝人看你髮帶好看呀,想拆下來瞧瞧是哪裡買的好物,等哪天出了夢澤,敝人也去買條藍色款式的來用用。」
  「噫,琴狐學長,這不過是學弟在家鄉市集上隨手購得的綁髮之物,若學長喜歡,學弟請家人選購幾條寄來予學長,可好?」
  今日的交誼聚會地,位處夢澤旁紅楓圍林內,一處寬大空地外栽滿楓樹,此林楓源皆取自紅煙一剪霞之斷枝嫁接而來。魚雁書跑在前,琴狐追在身後,繞著這紅楓成林奔跑不止,直至占雲巾推著輛放滿各式菜餚的木置餐車遠遠從廚房的方向來。
  人未至香先送,琴狐果斷停了與魚雁書的追逐,身形一晃便至占雲巾身旁,「鹿巾,你今天準備什麼好吃的給我們啊?」才一靠近便被對方伸手攬入懷裡,琴狐自然而然地伸出一隻手搭在餐車上,他們一人一隻手合推一輛車。
  琴狐好奇地往前探看,想從那些蓋了蓋子的盤盤鍋鍋上看出究竟有哪些菜色;可惜那些在裝盛時可能溢出的湯汁,早被占雲巾在廚房拿棉布擦拭地乾乾淨淨,琴狐連點蛛絲馬跡都瞧不著。
  他一臉嘴饞樣地看向占雲巾,後者看得憐愛心起卻也故作捉弄之姿,停了車的推行,伸出一指點在琴狐鼻尖,「有哪樣菜色你這狐狸鼻子聞不出來嗎?方才不就是憑味道竄過來的?」
  「哼哼,要敝人猜也行,只是這就當成比試啦,如果我全猜中了,你要接受懲罰哦,鹿巾!」
  「哈,有何不可!」
  「太好啦,敝人猜,有……」
  「琴狐、鹿巾,你們要比試可以換別樣嗎?這邊大夥都餓得前胸貼後背,快準備去投胎了!」墨如鴉站遠遠揮手,中氣十足地喊話,卻又故作飢餓模樣,那雙腳微朝與鹿狐相反方向撇去。
  正想猜測答案呢,就聽見煞風景的喊話傳來,琴狐對著占雲巾竊竊一笑,後者有些無奈地捏了捏他鼻子,「去吧,別太過火,撞倒了菜餚,你的糧食就沒了。」
  「嘿嘿,敝人有分寸的!」語畢,琴狐幻化白狐,迅速朝墨如鴉飛撲而去。
  「啊——」雖然慘叫一聲,但墨如鴉早有準備,他往外迅捷化回原形,避開琴狐的撲掠朝天空飛去。
  琴狐一撲未中並無放棄,他往旁竄上樹,踏著樹身蹭蹭攀跳爬躍,藉著樹枝隨他動作晃蕩,琴狐覷準時機往天空跳,毫無分差地撲中了正鬆一口氣的墨如鴉。甫觸地,墨如鴉急化人形,手腳並用地勉強掙脫琴狐禁錮,往外跑去,琴狐見狀也化回人身追去。
  雖看似盲目追逐,但琴狐與墨如鴉皆不約而同遠離餐點佈置的範圍;而另一頭晏朝歌接手一切忙活,西窗月想動手幫忙頻被阻止。
  「學姐,你還有書沒看完,這些小事學弟我來就好!」晏朝歌朝著西窗月爽朗一笑,又繼續著手擺放餐桌,幫著占雲巾將一盤盤的菜餚端上桌面。
  「琴狐。」待一切皆排設妥當,占雲巾朝外伸出手喚了愛侶的名。
  「來啦!」雖在跑鬧,但占雲巾那輕柔一喚琴狐還是半分不差地聽見了,他往後一躍再轉身,便已來到占雲巾身旁。
  「你啊,就是愛鬧。」話說著,占雲巾手一揚就有水盆布巾出現在餐桌邊角,那水還溫溫冒著熱氣。他弄濕布巾將之擰乾擦上琴狐的臉,「手也伸出來。」
  「好噠!」琴狐將手伸出,看看占雲巾動作又往旁瞥著那些在他身旁不斷冒出香氣的菜餚。
  「饞嘴狐狸。」又下了個評語,占雲巾再將布巾放入水盆清洗再取出弄乾,擦上琴狐雙手。
  「那還不是因為你的手藝太好,若你煮得難吃一點,敝人……」停了話語,琴狐瞧著占雲巾看似波瀾未興的臉,故作神秘。
  「哦?若我煮得難以下嚥,你又當如何?」將布巾放入水盆再揚手將之化去,占雲巾一臉淡定,可唯有他知道自己心裡有一圈漣漪生成,漸漸擴大。
  「當然還是全部吃完啊!只要是鹿巾做的,於敝人來說,就是世間美味!」琴狐說完話對著占雲巾歡欣笑起,轉過身,招呼大家趁熱享用這天上人間獨有的美食,自己早迫不及待地動手動筷吃得不亦樂乎。
  可吃著吃著,琴狐發覺占雲巾卻毫無動作地靜立當場只盯著他瞧,琴狐眼睛動了動,思索了下方才,心中瞭然。他伸長手挾了幾隻梅酒醉蝦到碗裡,將蝦殼一隻隻地剝了個乾乾淨淨,他將碗拿起轉身面對占雲巾,將一隻蝦子挾起隨碗遞到占雲巾唇邊。
  他以口型無聲地對著占雲巾言,「吃吧,夫君。要感動等咱們回房時再來感動。」
  見琴狐如此,占雲巾心裡一動,暖意於心急速堆砌,「好。」說著好,占雲巾便一口一口吃著琴狐餵給他的蝦,可那看著琴狐的雙眼一瞬都捨不得移開。
  蝦子吃完了,占雲巾仍舊未挪開視線,琴狐也不多說什麼,他將碗筷放下,化出手帕擦了擦他與占雲巾唇瓣,翻掌化去手帕後,他對占雲巾伸出手,「鹿巾,敝人吃多了,肚子有點撐,陪敝人走走好嗎?」
  「嗯。」回應後也不多說,占雲巾握上手後又稍稍加重掌握的力道,好似眷戀不休,他引著琴狐往林外走去。
  「雪鷺,幫我們留些菜啊——」琴狐邊隨占雲巾步伐往前,邊回頭朝西窗月回首呼喊,看著對方向自己點點頭後,才回首往前貼上占雲巾後背。
  占雲巾並不回頭,只以眼角瞥了一眼,他見得琴狐發現後對著他又更為笑開,他亦淺淺放出一抹笑。待他們出了紅楓林,沿著夢澤邊緣緩緩前行,琴狐輕按占雲巾肩膀,看著對方明白示意後回身看他。
  「鹿巾。」
  「你我來到夢澤已將滿三年。」
  「是啊,想想時間過得還真快。」說了真快,琴狐不再往下說,他朝占雲巾眨了眨眼。
  「……」看著對方故作俏皮的動作,占雲巾倒是忍俊不住笑了開來,雙頰竟漫上霞紅,「夢澤有例規,凡是待滿三年的學子,除有特殊原因外,需於除夕前一月返鄉過節,待滿三月才可回返夢澤。」
  「嗯嗯,敝人記得確實是有這麼一條規定,所以,鹿巾,返鄉的話,咱們是回雲霞山呢?還是……?」隨問句拋出,琴狐離占雲巾越發靠近,最後鑽入對方懷裡,仰頭與之對視,他更伸手戳了戳那紅得愈漸明顯的雙頰。
  「雲霞山在我倆離山那時,我便施法封起,尋常難以窺視靠近;後來龍首於小鎮那時藉雲氣助我完全激發山靈之心,從那之後,即使我在遠方,也能與山中眾靈溝通,請他們代為照看雲霞山。所以,不回去也是可以的,反倒是你,已久未回舒龍族。」
  「是啊,說到這個,敝人確實也有些想家了,所以鹿巾,你的意思是,你要嫁夫隨夫走,與郎君回鄉嗎?」琴狐刻意壓低語調將話說得曖昧,腦中不禁幻想起,占雲巾隨他回夔曠山後可能會發生的所有事情,拜尊上、聽長老訓、叩眾先祖,至那時,占雲巾便就在舒龍族完整了名分。
  雖他知占雲巾與他皆不在乎此事,但在來到夢澤頭一年,知曉他們之後將會面對的事情後,便改變了想法。他要與他緊緊綁縛在一起,無論情感、靈魂所有名義、外在都要如此。讓占雲巾得有名分,成為舒龍族的一員,那麼即便除魔路上真有不測,他也不怕隔了一世後找不著人。
  「明明太爺爺喊我的是太孫女婿。」占雲巾雖然嘴上與琴狐抬槓,但從對方雙眼悸動,他便已明瞭琴狐對他的心意。
  「那麼鹿巾,今年除夕,你便與我回返舒龍族可好?」收起嬉鬧,琴狐誠懇問詢。
  「鹿巾,自然與郎君同進退。」
  占雲巾的答應在琴狐預料之內,可這般回覆卻也在琴狐意料之外,他心裡湧上無比暖意,「嗯,我倆同進退。」
  琴狐自然明白,舒龍族,除了父親、琴心與一眾能溝通來往的長老族民外,尚有一部分直讓他不知該如何面對梳理的狐、事、物,此次回去一待便是三個月,他與占雲巾不可能全然不與之接觸;且魔戰將起,他必須確保舒龍族能成為他與眾對抗者的完全後盾,接受山靈之心的他也得回去面對舒龍族族長——他的三哥。
  「琴狐,放心,我與你同在。」
  「我知道,鹿巾。有你陪著,敝人相信,一切都會安然度過。」
  琴狐閉上雙眼將臉埋進占雲巾胸膛,深吸一口氣汲取占雲巾那梅香馥郁,鮮明地感受著對方在自己身旁的這件事情,讓他安心不已。
  占雲巾隨琴狐動作,更加重擁抱的力度,雖琴狐始終未向他說清舒龍族之事,但觀其每每提及又加以閃避的態度,他明瞭這必是琴狐心中的一道崁。
  即便占雲巾總喚著琴狐小兵又愛逗弄,但琴狐在他心裡,始終是強大且魄力十足的,能讓他全然信任、放心交付,那時於旭霞山便是如此;而能橫亙於琴狐心中如此之久,且不願多言的事情,對占雲巾來說,已非事關重大能形容。
  在不久之後,他將要陪著他回歸,或許披荊斬棘、或許前途難料,但即使如此,琴狐身旁必有占雲巾陪伴是不會改變的定律。

  此時,日行至天之正中,光耀無匹,夢澤之水倒映著蒼穹驕陽,璀璨耀目,占雲巾與舒龍琴狐,相擁於朗朗乾坤間,他們一同望向這雙陽相映,深信你我與蒼生的未來,將同此景光明。

arrow
arrow

    逄紫霙 / 雪千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