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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寫這段的後面時間,我開始聽起【燕歸巢】這首歌來,之後寫下一篇時估計也是這首歌不斷循環,就我自己的感覺是,雖然我寫的和歌詞的內容兜不在一塊,但有些情意和思念卻讓我覺得挺像的,於是若有興趣的人可以去聽聽看,或是搭配服用(咦


-----以下正文-----

 

哪裡都不要去,

等我,

不要讓自己出任何事。

 

琴狐。

 

誰?誰在說話?

 

琴狐是誰?

 

琴狐……

 

琴狐是……我嗎?

 

你……又是誰?

 

他想張開眼睛去看,卻發現無論多努力仍然陷在一片黑暗之中。

 

他感覺有什麼慢慢靠近他,那是十分暖熱又誘惑他的東西,讓他憑本能張開嘴巴含入,一個吸吮後他再停不下來地一口又一口地吸著。

 

餓,非常餓。

 

而就在他不停吸吮時,他感覺自己的兩旁先後各有一團毛絨溫熱的小東西挨上自己。

 

雖然看不見,但他覺得自己極為喜歡這兩團和自己一樣正蹭動不已的小東西。

 

與此同時。

 

隔了千重山萬重巔迢遙江水,一隻鹿崽正被母親奮力地從產道娩出。

 

隨著一寸一寸被往外推擠,他的眼睛漸漸張開,他於這世界的第一眼不是母親那兀自分泌乳汁的乳頭,而是那樹叢外廣闊的天空。

 

琴狐……

 

因著剛被產出,他渾身濕潤四肢無力,卻掙動地想要站起,一雙眼直直盯著前方。

 

琴狐、琴狐……

我要去找琴狐。

可是……

琴狐……

是誰?

 

他好不容易撐著不停顫抖的四肢站起又一瞬跌落地面,極為罕見的朱青雙瞳內,透著茫然。

 

當他還想妄動就被一頭雄鹿用著健碩的犄角抵在地上,鹿崽不解地看向這頭比自己還要強健挺拔許多的雄鹿,眼裡的迷茫逐漸散去。他知道這頭剛用獸角抵住自己此刻又替他舔去身上黏液的雄鹿,有著一個讓他不知為什麼極為念想的名詞——父親。

 

鹿崽再回頭望向那方此刻仍趴伏在地上,憂心忡忡看著自己的雌鹿,他眨了眨眼,眼中有著無盡雀躍。

 

母親。

 

他再度掙扎站起,卻不是朝向未知的彼方,而是在父親時而用鼻子頂時而用上犄角的相助下,緩緩朝慈愛地看向他的母親跪伏而去。

 

當鹿崽好不容易回到母親身邊時,他忍不住用鼻子去蹭雌鹿為其彎低下來的臉頰,他從母親透著關懷的眼睛裡,看見了和父母長得極為不同的自己。

 

通體雪白,眼尾更有紅彩渲染。

 

但他的父母並不因他特殊的外表感到畏懼排斥,而是極為溫柔地去舔舐他的身體,溫柔地回應他的親暱。

 

鹿崽心滿意足地順著乳汁的味道尋上乳頭,吸吮上他於這世界上的第一餐,不躁動一口一口慢條斯理地吸著。

 

 

一個月後。

 

當他緩慢地睜開眼睛時,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兩個距離自己極近的小狐狸腦袋,黑黑灰灰的,兩雙眼睛圓潤圓潤盯著自己猛瞧。

 

從他們的眼睛裡,他看見十分與眾不同的自己——全身皮毛瑩瑩雪白,眼瞳透著澄澄水藍,那雙眼之上各有一顆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小圓球左右成對。

 

即便長相殊異,兩隻小狐狸仍舊想也沒想地對他四處磨蹭著,而他下秒隨即明白過來這兩隻小狐狸在蹭什麼。

 

因為他也一樣四處蹭動不已彷彿在尋找什麼,直到一個比他們大上許多的身驅挨了過來,他們才稍稍平息躁動,去尋向他們靠攏過來的乳頭,含住奮力地吸吮著。

 

尤其是那隻小白狐,吸得最歡。

 

 

一年後。

 

在春季的某個夜裡,本窩在兩個手足間睡得正香甜的白毛小狐忽然顯得有些焦躁,幾滴汗從他耳朵後方冒了出來,他緊閉雙眼輕輕嗷叫著,不知正做著怎樣的夢。

 

一片黑暗中,一隻與他長得極為不同的雄獸壓在自己身上,而他看不見自己。那頭雄獸四肢和軀幹生得極為光滑,僅少數幾個地方長有短短的白色毛髮。

 

而看似是頭部的地方卻和身體不同的,在頭頂上方和腦後長著很多很多毛髮,細細長長的,還有幾根位在應該是雄獸臉頰附近的毛髮,有著像血一樣的顏色。

 

小狐狸想著,這外形好像是父親給他們三兄弟說上睡前故事時,曾提到過的人類。

 

故事裡說他們的狐狸先祖曾被人類搭救,為了報恩狐狸先祖化成人形去親近人類最後卻受盡欺騙,好不容易才豁命逃回家鄉。

 

當他第一次聽見這故事時,覺得人類真是壞透了。

 

但小狐狸覺得,眼前這個人類一點也不像故事裡說的那麼壞,而且實在好看極了,好看到他捨不得移開眼睛,小狐狸的藍眼睛裡,滿滿映著這人類的身影。

 

這片黑暗中,唯有人類身上微微發著瑩白亮光,小狐狸其實看不太到人類的下半身,但他還是知道這人和自己一樣是個公的。因為人類的那處讓人難以啟齒的地方正在自己的菊穴裡夾帶洶湧澎湃狠狠推送著。

 

小狐狸覺得自己快要痛死了,但心裡卻一點難受都沒有,而是無比心安滿足。

 

他看見人類在不斷動作中,從應該是眼睛的地方流出很多很多水地向自己壓靠過來,將自己緊緊抱著。

 

他更聽得對方嗚咽說起話來,明明是不該相通的言語,但他卻聽懂了那話裡的意思。

 

琴狐,記著,等我。

 

小狐狸覺得人類這樣難過讓他心疼極了,疼到他也想要緊緊抱住對方,於是他看見自己伸出了前肢回應著對方的擁抱。

 

他看見自己伸出的前肢竟然和人類一樣,細長、不帶半點毛髮。

 

小狐狸看不見自己表情,但他從自己臉上濕漉漉一片的感覺中,知道此刻的自己也和那人一樣臉上都是水。

 

還記得幾天前父親離開他們去往遠方時,他哭了,臉上也是流出那樣的水。

 

母親湊過來溫柔地舔著他的臉頰,他被自己自眼睛裡流出來的液體吸引去注意力,他問母親那是什麼,母親說那是眼淚,難過或是開心的時候都會從眼睛裡流出來。

 

小狐狸不知道自己這時候是開心還是難過,又好像兩種心情都有,本很痛的地方,被人類這樣磨著磨著,漸漸地不痛了,漸漸舒爽了起來。

 

他看見自己抬起並緊緊勾上人類腰間的腳,也一樣細長沒有一絲毛髮。

 

還沒有時間讓他去思考為什麼這和平時自己從水塘裡看見的倒影是如此不同,一陣難以言喻他從出生到現在都未感受過的刺激便衝擊了他。

 

很舒服,舒服極了,舒服到他從出生到現在還沒用上過的那根東西,從原本軟趴趴的到突出到脹硬,此刻噴出了許多讓他感到黏滑無比的液體。

 

這樣的感覺,陌生卻又讓他無比熟悉,好像這人類和他不只這樣做過一次。

 

但他想不起來。

 

人類沒有給他太多時間去思考,他感覺對方埋在自己體內的硬挺噴出一股股和自己方才噴出來的液體一樣的東西打在腸壁上。

 

他被刺激得快暈過去了,但也就是在這時候,他感受到一股痛從嘴巴蔓延開來更嗅到絲絲血腥氣味。

 

然後他看見人類露出極為難受跟受到驚嚇的表情喊出了聲音。

 

琴狐!

 

又是那個名字,所以琴狐真的是我?

 

那你……又是誰?

 

小狐狸問不出他的疑問,因為此刻的他感覺自己正吻上了那人的唇,懷著滿滿愛意地吻著。

 

在每個落吻間,他在心裡不停吶喊——

 

你是誰?

為什麼我記不得你?

你現在……

又在哪裡?

 

在充滿各種疑惑的當下,他發現人類的身影開始模糊起來,彼此緊抱著的感覺越來越淡薄。

 

他害怕極了,兩隻前肢不斷施力卻什麼也留不住。

 

你不要走。

你要去哪裡?

為什麼不帶上我?

這裡好黑,我好害怕。

你回來好嗎?

好嗎?

 

小狐狸害怕恐懼嗷嗷哭著,他從來都沒有過地放聲大哭,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痛到要裂開了。

 

忽然間原本黑暗無比的空間,從遠方出現小小的光芒,緩慢地朝小狐狸靠近。

 

他淚流不止地看著那道光芒越來越靠近自己也越來越大,他看不清光芒裡有著什麼,但方才人類帶給自己的那種心安的感覺又回來了。

 

小狐狸想往前靠過去,卻忽然想起,在自己初來到這世界上時便記著的那句話——

 

哪裡都不要去。

 

於是他即便想要挨上去想得快發瘋了,他還是強迫自己一動也不動地等著。

 

直到他看見那光芒在距離自己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他看見那人類就站在光芒中心,小狐狸歡天喜地卻也滿臉淚流地奔跑過去。

 

這時候的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身軀已不像方才那樣,有著細長不長毛的四肢,而是就如同平時一樣,是個有著尖尖耳朵、嘴巴和蓬蓬長尾的小狐狸。

 

當他越靠近人類時,卻看見那人的身形漸漸起了變化,小狐狸一點都不害怕反而十分雀躍。等他挨近時,只見人類幻化成了一頭小鹿。

 

這鹿他是知道的,曾在森林的邊緣見過在草原上奔跑跳躍的鹿群,母親告訴過他這些鹿的名字——梅花鹿。

 

可此刻在自己眼前的小鹿卻十分不同。

 

小鹿身上的皮毛和自己一樣白,眼尾有紅彩,那紅彩像是之前森林中的大樹被雷劈中時,從焦黑的樹木裡冒出來的東西一樣的形態,母親曾告訴過他,那是能燒盡世間一切東西的——火。

 

母親更說,火很危險,若靠太近會被燒傷會死去。

 

但小狐狸此刻看著小鹿眼尾的火紋,他並不覺得害怕,更不再哭泣,伸長身子挨了上去,只想看得更為清楚些。

 

小鹿初化現時,眼裡透著茫然不解,但當他從一片漆黑間看見一頭白色的小狐狸朝自己跑過來時,他的雙眼極不可察地亮了起來,並未去困惑這狐狸的來路,而是低下頭去迎上小狐狸的親近。

 

他更就著小狐狸湊向自己眼旁猛瞧的姿勢蹭了蹭對方。小鹿的舉動直接換來的是小狐狸舒服又歡喜地瞇起眼睛,伸出舌頭舔上他那有紅火飛焰的眼尾。

 

這一舔讓小鹿眨了眨眼,心裡滿盈著一片不知道該稱為什麼的感覺,他亦伸舌去舔,舔上小狐狸那現在還有些濕盈盈的臉龐。從出生到現在,小鹿頭一次知道心臟痛起來是怎樣的感受,他十分專注地舔著,幾乎要舔遍小狐狸的臉。

 

小狐狸十分享受小鹿這樣的對待,甚至覺得這樣還不足夠地低下身去蹭動地板磨抵起身下那如今變得存在感十足的硬物。

 

小狐狸覺得難受極了,他不懂為什麼這樣蹭動那處舒服是舒服卻總感欠缺什麼不夠暢快,那處漸漸漲大起來,卻好像有著什麼堵著前端讓他遲遲不得舒解,受不住地嗷嗷高吟起來。

 

還在舔著的小鹿終於是發現小狐狸的不尋常,他疑惑又擔心地看著小狐狸如今張著燦藍大眼水潤潤,十分無助地看向自己,那高拔的嗷叫聲聲觸動自己的心;但他還不懂那樣的感觸是什麼,只覺得自己的心在這樣的叫聲中躁動了起來,頻頻催促著自己要去做點什麼。

 

他實在怕極了小狐狸此刻模樣,他害怕對方是不是出了什麼狀況,於是小鹿停下舔舐的動作,緊挨對方如今不斷蹭動又微微發抖的身體,繞著轉了圈檢視起來。

 

小狐狸在小鹿這樣的動作下軟了身子側向一邊地趴伏下來,小鹿終是看見小狐狸那硬長地過分的東西,他雙眼微闇地看著,不經思考便湊上去伸舌舔著,彷彿已做過多次。

 

他不知道小狐狸為什麼會這樣,更不明白自己內心的感覺是什麼,他只知道小狐狸在自己的舔舐下雖還是顫動著身體,但那嗷叫聲聽來是極為舒爽的,小鹿賣力舔著,更張嘴輕啣用舌頭輕輕柔撫。

 

小鹿的動作讓小狐狸如觸電般地顫抖了下,他就著此刻對方姿勢前後晃動起屁股,讓那處盡情在小鹿嘴裡磨動。

 

在小狐狸嗷嗷高吟下,小鹿雖為對方的動作感到詫異,但他並未鬆開嘴撤離,反而是維持著姿勢,小心收好牙齒,不讓小狐狸因越發不克制的動作而傷了自己。直到他感覺小狐狸強烈地抽搐起身體,他看見有液體從小狐狸那根東西前端噴灑出來濺了滿地都是才鬆開嘴抬起頭。

 

小鹿走上前在如今看起來有些無力的小狐狸身旁趴伏下來,他的頭抵上對方的輕輕蹭動,關懷擔憂的神情完全不因小狐狸方才的舉措而有半分減少。

 

這方小狐狸一點也不為自己方才做的事情感到羞赧,他十分開心地迅速恢復精神挨著小鹿更緊,嗷嗷開口叫著。

 

雖聽在耳裡仍是那狐狸特有的叫聲,但小鹿卻聽懂了小狐狸叫聲裡的意義。

 

於是他開口啊啊回應著。

 

小狐狸生平第一次聽見梅花鹿的叫聲,軟軟糯糯的啊鳴,他覺得可愛極了,小鹿斷續啊鳴兩聲,他聽入心時隨即聽懂小鹿的叫聲裡要告訴自己的事情。

 

於是他們啊啊嗷嗷地交流起來,順暢無礙。

 

「你是誰?你從哪裡來?」小狐狸一雙藍眼睛睜得大大的,眼裡無盡欣喜。

 

「我……」當小狐狸問起自己名字時,小鹿猶豫了會,想著父母確實給自己取了名字,他十分喜歡那個名字,但當小狐狸問起時,他卻覺得並不該是這個答案。

 

小鹿看著小狐狸一臉期待地等著回答,眨眨眼睛對他蹭啊蹭地,那雙只看著自己的藍眼睛漂亮極了。

 

小鹿忽然想起幾個月前的晚上,他隨父母夜行覓食時去到一處池塘。

 

那處池塘有著無數的螢火蟲飛盪。

 

當小鹿一踏上濕黏的土地,那腳下的觸感還有眼前螢火飛繞的景象讓他感到十分熟悉,卻又想不起來曾在哪裡見過。

 

自他出生以來始終覺得少了什麼,應該要有誰是伴在自己身旁的,這樣的念想竟隨著他越深入螢火密集處時越發地濃重。

 

讓他覺得口乾舌燥,於是他走向水邊,低頭喝起清冽的池水,當他喝完水正要抬起頭時,忽然有一個聲音出現在他腦海中反覆唸起一個名字,那名字和那個聲音都讓他感到非常非常熟悉。

 

鹿巾。

鹿巾。

鹿巾。

 

後來覓食完,他隨父母四處走跳於天明時回到棲息處,他在父母的護衛下睡起覺來。

 

睡夢中他又踏上一處有著螢火飛舞的池塘,看起來不像是先前踏足的那處,但反而讓他更感熟悉,好像他曾經和誰一起走上這裡。

 

然後他又聽見那個聲音,恍惚間他看見有一個身影緩緩朝他靠近,當靠得近了,他才看清這身影是曾在草原的邊緣處見過,父母親曾告誡過不能靠得太近的動物,那動物有個名詞——人類。

 

人類能用一雙後肢站立,一雙前肢可自由甩動,還能持物,族群裡的長輩曾說,人類是這麼稱呼他們的前肢——手。

 

於是他看著那人類手裡拿著個會發出紅色光芒的東西,在幾步遠外停下來,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

 

小鹿一點都不感到害怕,他甚至覺得眼前的這個人類就是他始終深感缺失的那部分。

 

他想靠近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只能眼含焦慮地看著那個人類極為專注地望著自己,那雙眼睛燦藍藍的比他見過的天空都要美,他還記得在那雙眼睛的上方各有一顆十分可愛別緻的小圓球。

 

然後他聽得那人類說。

 

鹿巾。

我會一直等著你找上我的。

 

就在他拼命掙扎忽然往前踉蹌時再抬頭看,那個人類已經消失不見,而他哭著從睡夢中驚醒。

 

此時,小鹿看著小狐狸睜動著的藍眼睛還有在眼睛上方的藍色小球,他幾乎可以肯定面前這頭有著罕見毛色的狐狸一定就是自己曾在夢中見過的那個人類。

 

於是他啊啊說著自己在夢中被喚著的名字。

 

「鹿巾,我叫鹿巾。」

 

一聽見這個名字,小狐狸忽然張大眼睛,心裡深處有著什麼感覺被觸動了,他承受不住地又哭起來。

 

他不明白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而當小鹿看見小狐狸又開始哭泣,心裡慌亂極了卻不知該怎麼去安慰,只能一下一下舔著小狐狸的臉。

 

他聽得小狐狸哭噎噎地說著,「我叫琴狐,你剛剛是這麼喊我的,我叫琴狐。」

 

雖然小鹿不懂明明直到小狐狸說起,他才知曉對方的名字,何來剛剛,但他對琴狐這兩個字實在是熟悉地不能再熟悉了。

 

那個在他初到世間時就已記著的名字。

 

「你……就是琴狐?」

 

「對啊,你這麼喊我的。」

 

「我……」

 

「你還要我記著等你,鹿巾,你這是已經來找我了嗎?」

 

小狐狸這問話讓彼此忽然明白過來一件事情——

 

他們還在做夢。

 

小狐狸十分驚慌地緊緊靠著小鹿,全身開始止不住顫抖,「鹿巾鹿巾,你又會不見嗎?」

 

雖然小鹿相對鎮定許多,但他看著小狐狸此刻害怕無措的模樣,他心痛地不知該怎麼辦,只能努力回應小狐狸的蹭動,他說,「琴狐,別怕,我會去找你,別怕。」

 

「真的嗎?」有了小鹿的話,小狐狸瞬間安心許多,但又有些不敢肯定。

 

「嗯,我一定會去的。」

 

「那你什麼時候會過來?」

 

「……琴狐,你可以告訴我,你住在什麼地方嗎?」

 

「我住的洞穴在有很多樹的地方。」

 

「……」

 

「……」

 

小狐狸的話讓彼此都認知到一點,那就是他們住的地方應該不在同一塊區域裡,就憑彼此身上皆與眾不同的樣貌,若在附近怎麼可能毫無風聲聽聞。

 

這樣的認知讓小狐狸顯得有些懨懨的,耳朵都耷拉下來。

 

「琴狐……」小鹿蹭了蹭小狐狸此刻萎靡在頭頂的耳朵,喚了名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反倒是小狐狸在一陣失望後抖動起耳朵和尾巴站起來,十分專注認真地看著小鹿的眼睛。

 

「沒關係,多久我都等你,鹿巾,你一定要來。」

 

「琴狐……」聽得小狐狸如此說,那本跟著小狐狸一樣有些失落的心情又因對方的振作而受到鼓舞,他說,「我一定會去找你,琴狐。」

 

「好,我信你。」

 

因著彼此承諾,他們開心地又緊挨在一起,小狐狸絮絮叨叨地向小鹿形容他住的地方有著怎樣的景色,他更說——

 

鹿巾鹿巾,你過上幾年再過來吧,讓自己長健壯點,我害怕,害怕你在路上會遇到的那些。

 

鹿巾,你一定要讓自己好好的,好好地過來找我。

 

小鹿聽得極為感動,朱青雙瞳裡閃耀水光,但他不想讓自己落下淚來,他想讓此刻的自己在小狐狸眼裡即便因為尚年幼還稱不上強壯,但至少要是堅強地足以讓對方能信任甚至依靠的。

 

於是他摸索著父親平日和他說話教導他護守他的語氣模樣,向小狐狸一字一句真摯地款款說著——

 

琴狐,我會找到你,不論多久。

 

小鹿這麼說著的同時自有一股威嚴油然而生,小狐狸彷彿看見那個剛剛壓在自己身上的人類顯現在小鹿身後,又一瞬隱沒進小鹿身體裡。

 

「鹿巾。」

 

「琴狐。」

 

他們喚著彼此的名,交頸相依,小狐狸心安無比地閉起眼睛,蹭了蹭小鹿的身體後,沒過多久便沉沉睡去。

 

小鹿雖也覺得睏極,但他捨不得好不容易補全的缺憾又要失去,拚上全力地想要阻止自己的眼皮垂下,難受至極又厭棄自己的無能為力。

 

就在此時,小鹿看見那日在夢中池塘見著的人類顯現在小狐狸身上,那人類對自己眨了眨和小狐狸一樣極為靈動的藍眼睛說著,「鹿巾,睡吧,我陪著你。」

 

小鹿聞言,方才極力忍著的淚終於落了下來,他眷戀無比地看看人類又去看著小狐狸,最後終是順從地緩緩閉上眼睛任睡意侵襲。

 

 

自那夜夢後又過去不知多久,小狐狸再無夢到小鹿,無論他試上什麼樣的方法睡在什麼樣的地方——小狐狸費盡千辛萬苦,失敗了數次後,好不容易爬上大樹,在上頭睡上好幾個時辰,只因為他想著,或許是睡太低了才夢不上。

 

但當他瑟瑟發抖從深夜沁寒的空氣裡醒過來時,才認命地告訴自己實在是想多了,但另方面又恨恨想著,怎麼不是聽聞狐狸不怕冷的嗎?他父母和兩個弟弟都是如此,為什麼就獨他怕冷怕得要緊呢?

 

當小狐狸已經成長地不再能稱為小狐狸時,他仍對這問題感到十分困惑。

 

這些年,他的生長環境出現了許多變化,當他與弟弟們逐漸成年,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年父親要離他們而去。狐狸本就是慣於獨居的生物,要不是那時他們這三小隻還太小,父親可能早走得天涯不見蹤影。

 

當他看著弟弟們先後走出洞穴離開他們共同生活良久的地方,各自為家時,他其實沒有太多悲傷。此時的他已非幼年那離不得父母的小獸,當他看見弟弟們那走在陽光下,十分自信挺拔的火紅燦燦身影,他驕傲極了。

 

離開了並不代表見不著,畢竟父親這些年裡也曾斷續回來過幾次。

 

他一點都不為此感到難過。

 

反倒是母親的態度讓他十分為難,這洞穴本是母親的居所,所以父親當年離開地極其自然。

 

但他,他答應過鹿巾,即便是在夢中,他也深信總有那一天會有一頭長得很是健壯的白鹿踏著微光向他走來。

 

他不能離開。

 

於是他在母親對自己的逐漸防備下日日生活著——母親總覺得他會把獵來的獵物偷偷儲藏起來,無論他怎樣做出保證都無法讓母親放下那時常梗著的戒心。

 

但他終是學會了順其自然,學會了將因此而生的難受心情放隨風去。畢竟母親曾經那麼慈愛溫柔地照護著他與弟弟們,只要想著那樣的母親,他就能不去在意那種種只不過是憑本能而起的刁難。

 

更何況,他還有鹿巾在心裡為他擋去風雨,撐起一片天晴。

 

 

又是一個有著冷冽春寒的早晨,他顫抖著從洞穴中將母親已經冰冷僵硬的身體啣拖而出,一路帶至一處長滿芬芳花草的山坡上埋葬。

 

母親於昨晚在不知不覺間邁向生命的終點,當他晨起發現母親仍舊趴伏著毫無動靜時,他疑惑地湊近更隨時提防母親可能會跳起來撲咬他。儘管母親的年歲已非常大,但總有讓狐難以預料的爆發力,尤其對著這個他始終趕也趕不走的兒子。

 

可當他用頭東頂頂西蹭蹭,母親都沒做上任何攻擊反應時,他才有膽將頭湊到心窩處去靜聽。直到時間過去非常久,他像是忽然醒過來般,張嘴啣住母親的肩膀緩慢拖動著。

 

記憶中,母親常來到這處山坡眺望,從山坡往下看就是他們一同居住許久的洞穴,再往前望,便是通往洞穴的唯一道路。

 

母親活得比一般的狐狸都還要久,久得讓人無法去計數年歲,這些年莫說父親再未回來過,連他那兩個弟弟也再無聽聞消息。

 

風兀自在山坡上吹得歡,他開始日日來到山坡上,在那個埋葬母親的小土堆旁坐著,一坐便是許多時間,除颳大風下大雨或者綿密落雪冷得要命,他始終維持著這樣的習慣。

 

他總覺得母親終有一天會被他煩得來到夢境裡吼他,讓他不要生也糾纏死後也要糾纏,當狐狸這麼想時總會為著這有點惡趣味的想法嗷嗷笑個一兩聲。

 

極輕極淡薄。

 

而他那雙十分好看的藍眼睛,從最初的炙熱期盼逐漸轉成沉靜漠然,他再夢不得什麼,夢不見親人更夢不見那個始終縈迴在心的身影。

 

 

這夜,距離他第一次發情在那個夜晚夢見鹿巾,已過去許多寒暑,他早已過了正常赤狐該有的生長壽命,但他看起來依舊年輕,身上的皮毛仍是雪白澄亮。雖然不明白在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但他十分慶幸自己有著這般長的壽命,他才能用這許多時間去等待。

 

當月亮漸漸要爬昇出來,他如往常般站起身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正要轉身走下山坡進洞穴去大睡一覺時,他發覺洞穴前的那條道路忽然傳來動靜。

 

「……一定是鹿巾。」疑惑一陣後隨即想到一定是那頭自己期盼了不知多久的梅花鹿,他的眼睛瞬間從寂寥淡然注入了泉源活力,一個蹦跳直往山坡下而去。

 

這是他有次在追趕兔子時偶然發現的技能,其實早在許久之前,他發現自己不需要再吃上東西也能夠好好活著後,他便逐漸減少狩獵的次數。

 

畢竟他住在這裡太久,這附近的小動物間早就風傳有隻活得極久的白色狐狸住在樹林深處的洞穴裡,於是在非不得已的情形下,無論兔子田鼠等等等絕不會有膽踏上這裡。

 

而他不想離洞穴太遠,於是狩獵這個活動,除非他哪天睡不好等鹿等到快抓狂才會跑去遠遠的地方追小動物,追到了叼回來飽餐一頓又繼續如無事般地等啊等。

 

直到有次他發現自己可以蹦跳得十分遠時,狩獵就不是他打發難耐時的唯一活動。有時他會為了測試自己的能力,從山坡上跳到洞穴前,又攀跳上洞穴前的大樹,順著枝幹小心翼翼地走到樹幹尖端靠近山坡懸崖處,然後再一個深蹲彈跳落在埋葬著母親的土堆旁。

 

當狐狸懷著歡欣鼓舞的心情躍落至洞穴前的地面時,他再也耐不住地往前奔跑過去,但才跑沒幾步速度就緩了下來直至停住。

 

他萬分失落又極為防備地看著來者,滿眼都是已在生氣邊緣的警告。

 

「啊啊啊──嚇死我啦!」來者被忽然蹦跳出現的白色狐狸嚇了好大一跳,出聲哀叫著跌坐在地面。

 

一個本應該對此刻擺出兇惡架勢的狐狸有所畏懼的人類,在撫了撫自己的屁股後定睛看著白狐幾眼,雙眼發亮地趕忙從地上站起來。

 

「嗯嗯,成長得真不錯……」他似乎渾然未覺狐狸隨時將發動攻勢的防備,繞著狐狸轉了一圈興奮至極地打量著,「看你這標準配備應該就是狐咪沒錯啦!」來者邊說邊指了指白狐那即便在防備下依然藍得極為美麗的眼瞳,以及自打出生就已生成在額間的兩顆藍色小圓球。

 

「不過啊,還是要先確定一下,所以呢……」他非常慎重地走到狐狸面前,認真地盯著狐狸那此刻卸了些防備而有些疑惑的眼睛後說著,「琴狐……是你嗎?」

 

狐狸已經許久未聽得誰用這樣的語言喚起這個名字,於是當這名字再被來者喚出時,他是有些呆滯的。

 

來者在等待許久未見回應後,已有些洩氣,正百思不得其解時,狐狸終於有了回應,卻並非回是或不是。

 

就聽得狐狸嗷嗷兩聲又再嗷嗷了幾聲,來者本要放棄地轉身離開,卻再聽得回應時一瞬又轉了回來。

 

「咦咦咦,你剛剛說什麼你再說清楚點,你放心吧,我這幾年早在趕進度之餘努力學習狐狸語了,你說慢點我聽得懂的。」

 

來者說了一長串他聽不懂的話,但狐狸直覺眼前的這個人類就是個希望,是個能讓鹿巾快點尋上他的希望,於是他放緩速度地把剛剛的話再重說了一遍。

 

「鹿巾?但你不是鹿巾。」

 

「鹿巾?對,我不是鹿巾,但聽到你說鹿巾我就知道我找得沒錯啦!真是太好了,不枉費我這麼長時間利用趕工空檔四處探問尋找,嗚嗚嗚──」邊說邊嗚咽淚流,他從衣袍裡拿出一枚繡工精細的錦囊,將其打開來倒出一顆梅香四溢的丸子在攤開的手掌上。

 

他將手上丸子遞向狐狸,他說,「雖然我知道你現在還聽不懂我說的話,但我還是要說的,你應該對這錦囊感到有些熟悉吧?」說完,他將錦囊在狐狸面前晃了下。

 

其實當這枚錦囊被拿出時,狐狸就已有些躁動,來者多做了這舉動無非是想要再做一層確認,而狐狸的反應讓他又更安穩上一層心。

 

「所以你是認得這錦囊的對吧?既然認得,那就快把這丸子吃下吧,你……啊--」他還未把話絮叨完,狐狸就迫不及待地張嘴將丸子連同來者持著丸子的手一嘴含住。

 

就在來者以為下一秒他就會感到無比劇痛,更會因為看到血腥畫面暈厥過去時,他感覺一個柔軟濕熱的東西舔上他的手,將丸子捲去,當狐狸把嘴巴鬆開後退開來時,他感動莫名地看著自己完好無缺的手。

 

在鬆口氣後實在很想上前去捏揉這玩笑開得有點大的狐狸一把,但隨即想到已經耗費去太久時間,他必須節省時間注意進度。

 

他是真沒想到這狐咪竟然出落在這樣難尋的境地裡,要不是時間經去太久,山下城鎮開始繪聲繪影傳說著山中林深處有白色狐妖出沒,他在路過時聽聞後抱著不容錯放的精神上山一尋,還真不知又要再花上多久時間。

 

「唉,真是天意弄……呃……鹿狐,還好鹿咪早已做下安排,不然這事到何時才是個頭?」感慨片刻後,他有些遲疑地伸出手要去摸狐狸的頭,當手才伸去半途,狐狸就挨上來蹭了蹭他的手。

 

「好好好,不枉費我把那些進度十分吃緊的工程往後挪去,就為了完成鹿咪在錦囊裡的交代。」他用雙手捧起狐狸的臉,還是忍不住地搓揉起來,然後說,「雖然你聽不懂,但我還是要說,你剛剛吃下的東西是鹿咪他拿卜居瑞雪的梅花精煉成的冷香梅丸。你吃下肚子後,對,你已經吃下去了,一個月內你身上會散發出卜居瑞雪裡那些梅花特有的香味,只要這一個月內鹿咪能從這座山經過都可以聞得到這味道然後找到你,所以你不要亂跑,知道不?」

 

他說完一長串後看著呆愣地沒有反應的狐狸,十分糾結地繼續說著,「我也很想幫你們到底,但鹿咪在錦囊裡讓我幫到這裡就好,不然這小氣巴拉的老天爺不知道又會出什麼磨難給你們,對,這一句是我加的。」說完這句,來者有些氣噗噗地朝上瞪了天空一眼後繼續看回狐狸說,「然後你不要問我鹿咪現在在哪裡,我不知道,因為鹿咪只讓我要盡量想辦法找到你,還說若真找不上也沒關係。哼哼哼,我江南春信何許人也,就憑我從水裡來火裡去上山下海找鋼材的本事,找人,不對,找隻狐狸還難得倒我嗎?好啦,雖然真的有點難就是了,你這裡真的太難找了……」

 

狐狸還是沒反應也沒回話,但看著狐狸此刻十足放鬆任自己擼毛的模樣,應該還是多少有點聽懂吧?

 

於是江南春信繼續說,「多虧你剛剛這麼乾脆就把那丸子吃下去,不然我還在煩惱要用什麼方法才能騙你吃下去呢,騙狐狸感覺挺有挑戰力的。」

 

「現在就完全是拚運氣的時刻啦,記住一個月,三十天,哪裡都不要去,知道不?」

 

狐狸這時候有反應了。

 

哪裡都不要去。

 

是他記著最深刻的一句,似乎各語言通用,於是他對著江南春信點點頭,然後湊上去挨挨蹭蹭伸出舌頭舔著,他說,「剛剛那丸子甜甜香香好吃極了,你還有沒有?」

 

江南春信聽懂了,江南春信整個懵了,敢情方才吃得這麼爽快不是真記得什麼,不對,其實認真說起來也是記得的,就甜味嘛,這大自然裡還有什麼甜味可以賽過鹿咪特意為狐咪量身打造的東西呢……

 

真不愧是鹿咪,真是辛苦你了鹿咪!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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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逄紫霙 / 雪千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