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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舒龍琴狐帶回了一個娃娃。
  才剛回到家,還來不及休息,就照著那個賣二手貨的攤商叮嚀他的注意事項,為娃娃布置起新家。跟著娃娃一起到家的還有許多東西,攤商說——那是來向他兜售的賣家附帶給他的贈品,物超所值。
  娃娃新家的落腳地,最後決定在客廳一個受三人沙發與單人沙發包圍的方形茶几上,而此時那上頭,還堆著許多雜物。琴狐正發揮生平罕有的打掃動力,將積了灰塵的雜物擦乾淨,憑藉記憶將它們一一放回本來該在的地方。
  好不容易把空間清出來,琴狐一分一秒都不停地將贈品接連從紙箱裡搬了出來——展示娃娃的玻璃屋、需放入玻璃屋中的展示架、除濕盒、溼度計、做得極為逼真的梅樹擺設、一座涼亭,還有……
  攤主特別說,這娃娃性情孤僻,不喜歡突如其來的視線直接盯著他瞧;所以附帶的贈品裡還有個四方圍起的圍牆,做工古典精細,更有一面開了個月亮門。
  於是琴狐把玻璃屋和需要放入裡頭的東西擺好,照著攤主給的說明書將梅樹、涼亭以及圍牆也設置完善後;他帶著有些忐忑的心去到紙箱旁,雙手捧出一個16吋的行李箱,將它擺放在長橢圓形茶几上。
  琴狐小心翼翼把行李箱打開,撥開外層的氣泡袋與內層看起來很是高級的布料後,一個長著梅花鹿鹿角、留著長長白髮的人形娃娃就出現在琴狐眼界。
  他不自覺屏息,雙手將娃娃抱起,早忘了攤主交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娃娃雙眼瞧。那是對紅藍異色的眼瞳,透著似懂非懂的無辜,可琴狐總覺得,若娃娃真有靈,那雙眼睛所閃動的定是彷彿看透一切、不願與之為伍的清冷。
  「哈,舒龍琴狐,你在想什麼啊……」嘲笑自己不知從何而來的想法,琴狐對著娃娃瞇眼笑開,竟然自言自語了起來,「你好啊,敝人叫舒龍琴狐,從今天起,就是你的……唔,說主人感覺不太親近,那就室友吧!把你賣給我的攤主說要跟你做簡單的自我介紹,還說你喜歡乾淨整潔的地方,呃……敝人家裡客廳就是最符合這項標準的地方了,希望你會喜歡!」
  琴狐抱著娃娃走到方形茶几旁,將娃娃放入玻璃屋中。他關好門正要順手上了門外的扣鎖,才想起攤主曾說過,那玻璃門上的鎖若非必要就別鎖上,因為娃娃不喜歡。
  雖然琴狐對於這種玄異的說法並不排斥,卻也沒有深信;他雖尊重世上萬物皆有靈這樣說法,可也堅持有些事情還是得眼見為憑。可當琴狐看著這個在玻璃屋裡,由展示架撐持、微嘟著嘴、安穩坐好的娃娃時,便想做些讓他開心的事情,於是琴狐縮回搭在鎖上的手,又朝娃娃笑了笑,才轉身整理起滿地滿桌的東西。
  明明他在外為案件奔波了幾天,好不容易才回到家,全身痠痛累得要命;可只要想到娃娃喜歡乾淨,他竟然可以哼著歌,手腳俐落地將紙箱拆開疊好放在牆角,把所有氣泡袋、錦布分門別類做了整理──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全用垃圾袋裝起來放在垃圾桶旁等待明天清理。
  末了,琴狐回頭看了一眼娃娃,又低頭看了看地面那因整理東西而散落一地的紙屑、毛絮。舒龍琴狐嘆口氣,認命地往後陽台去,拿出打掃用具,難得地在一回到家就打掃起客廳來。
  「奇怪,為什麼我今天這麼勤勞啊?」
  雖然百思不得其解,可琴狐仍是硬逼自己無視身體的疼痛,將客廳打掃乾淨;更去到浴室把自己從頭到尾洗得香噴噴,吹乾頭髮後才放心地坐到娃娃屋旁的沙發上。
  琴狐蜷起腿側坐在沙發上,眼裡滿帶笑意地看著持續散發可愛光波的娃娃;可其實只有琴狐自己知道,他會在為期一個月的耶誕市集裡,買這個二手娃娃回家,並不是因為可愛這麼簡單的事情。
  「像,真的是太像了。」
  這麼說著,琴狐腦海中浮現了一個人影。那個人是他在大一認識,纏了對方很久才當上朋友,後來好幾堂課同班,本來很有機會從普通朋友變成摯友的人。可那個人就在大三升大四那年暑假,消失得無影無蹤。
  「滿頭白髮、幾絲挑染成紅色、紅藍異瞳,還有那一臉嚴肅的表情,怎麼看都像你啊,鹿巾,你到底去了哪裡?為什麼我們都找不到你?」喃喃自語著,語氣間更有顯而易見的落寞。
  或許是連日來的勞累,加上返家後進行了睽違已久的清掃,琴狐累得不想走回臥室睡覺。他在沙發上平躺著伸展長腿,滾向左邊又滾向右邊,好不容易找著一個稍稍滿意的位置,閉上雙眼,沒過多久就睡著了。
  當琴狐陷入熟睡狀態,忽然有一聲嘆息從娃娃方現飄出。神奇的一幕發生了,就見那娃娃緩緩從展示架上站起,搖搖擺擺地走向前將門往外打開,走出屋外。
  而那原本看起來僅是模型擺設的涼亭與梅樹,竟在娃娃踏出屋外的瞬間,活靈活現了起來,整座圍牆內的上空更是飄起了雪。
  原本要往外走去的娃娃,看著落在自己髮上的第一片雪,如果娃娃能有表情,大概此時的他要皺起眉來了。
  「他怕冷,雪不要下了。」清冷細微的語音自娃娃張動的雙唇中來,彷彿聲控般,這話一出,那半空突現的飄雪開始點點片片消逝。他抬頭確認了會,才放心地轉頭繼續前行,一步一步踏出月亮門。
  娃娃出了月亮門,站在圍牆邊看著在沙發上睡得不怎麼安穩的琴狐,忍不住再嘆了口氣。娃娃突如其來地往前一躍,隨他越靠近地面,身形越是伸展拔高,娃娃已不能稱做是娃娃,而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男性人類。
  他頭上沒有鹿角、身上穿著的也不是原本娃娃所穿古裝,而是一身不合時節的薄襯衫薄西裝褲。
  他站在原地,眼裡透著緬懷地看著琴狐,平素習慣繃著的臉,漸漸變得柔和。他就只是靜靜看著,沒有出聲沒有任何動作,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轉身蹲低身體,似乎準備要往方形茶几的方向跳躍,可在這時,琴狐忽然說起話來。
  「唔……冷。肚子餓……」話說完,琴狐蜷起身體臉朝外地側躺,雙眼仍然緊緊閉著。
  他因琴狐忽然說話,顯得有些緊張,在留與退間難以抉擇;但當他發現眼前這人並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還睡得正歡,不禁鬆了一口氣。
  可剛剛琴狐說的那句話,卻是讓他無法安下心,皺起眉往室內看去、再看向琴狐,腳掌抬起又落回原地,似乎有什麼想法在心裡拉扯;直到他再次頗為無奈地溢出一聲嘆息,才真正移動腳步。
  他熟門熟路地進了琴狐臥房,拿了收在衣櫃裡的一條厚重毛毯、放在床頭櫃上的毛茸茸耳罩就出了房間,走到琴狐身邊。他動作輕柔地將毛毯蓋在琴狐身上,更扶著琴狐的頭替他把耳罩戴好。
  當他把事情完成,正放心不少時,忽然有點點淚珠從琴狐眼眶漫出,「占雲巾……鹿巾……你到底去了哪裡?」
  「……琴狐。」沒有想到會從琴狐口中聽見這句話,他心裡既驚又喜,雙眼有波光顫動。似乎快要按捺不住想把人叫醒的衝動,可唇瓣開闔間,他只是極輕極輕地喚了對方的名,更喃喃自語,「你果然如我所想……」

  當琴狐醒來時,張眼左瞧右看後又閉上眼躺了回去,在心中數著秒數到三分鐘的時候,猛然一起身。不知為何,他開始滿屋仔仔細細地搜尋一遍,好似在尋找什麼蛛絲馬跡。
  再回到沙發處坐好的琴狐,撿起剛剛被他甩在地上的耳罩,抱著被他翻到一旁的毛毯,盯著擺在橢圓形長茶几上的大同電鍋瞧,滿臉疑惑。
  「敝人、敝人睡前明明這些東西都不在客廳啊,怎麼現在……啊!有了!」大喊一聲,琴狐站了起來,他轉向方形茶几看似要往娃娃方向去,卻轉了個彎直直去到置物櫃旁,拿起打從一進門就讓他放置在櫃子上的手機。
  這讓變化成娃娃型態的占雲巾心跳瞬間漏了好幾拍,裝作一動也不動的他,心裡說不清是希望琴狐發現好,還是不發現好。他看著琴狐往置物櫃走去,拿起手機點了幾下就放在耳邊等待。
  「喂?琴心嗎?是敝人。」
  「大哥,你這時候不是應該在睡覺嗎?怎麼打電話來?分局長放你假是讓你多休息的喔!不要讓我們擔心……」
  「啊!琴心,停!你先聽敝人說。」
  「好吧,大哥你說。」
  「所以你剛剛沒來敝人家嗎?」
  「嗯?沒有呢,我和二哥剛巡邏完,正要回局裡吃飯。」
  「什麼?這麼晚才吃飯,就說局裡不能少了敝人,敝人現在……」
  「不可以,大哥,是你自己答應分局長說會回家好好放一星期的假,怎麼可以反悔,身體不舒服的人就該好好休息,你……」
  「琴心,唔唔唔,敝人知道了,拜託你先不要念敝人了!敝人會遵守約定的!」
  「那好,大哥你快點去休息睡覺,我和二哥明天值勤完再去看你。」
  「好啊好啊,敝人要吃……」
  「知道,紅豆餅對吧。」
  「對對對!」
  「那就先這樣啦,大哥一定要好好睡覺吃藥,我先掛了。等等和二哥說你打來過。」
  「嗯嗯,敝人也掛了,你記得提醒琴徽開車多小心。」
  兄弟倆又再多叮嚀彼此幾句才真正掛斷電話,當琴狐按了結束通話的按鈕,心裡的疑雲濃聚起來。他把手機放回置物櫃上,放輕手腳地走向牆壁插座處,將延長線的插頭拔掉,再拔起電鍋插頭,更將電源線與電鍋分離,難得地先把這些電線放回原位後,才緩步走向電鍋。
  琴狐吞了口口水,有些緊張地將鍋蓋掀開,蓋子才開一角便有香味從縫隙間溜了出來。聞到這個味道,讓琴狐一愣,他心下一緊再沒了小心謹慎地把鍋蓋拿起。
  白霧升騰又散去,琴狐只定定地盯著電鍋裡用蒸架上下疊起的三樣料理瞧。
  「昆布香菇雞湯、白酒蘑菇,敝人猜猜,下面那矮鍋裡應該是馬鈴薯燉牛肉,飯一定已經在飯鍋裡煮好了吧,鹿巾……」

  約莫是占雲巾消失前的某一個連假,那時琴狐還與弟弟們同住在家裡。當門鈴乍響,琴狐跑去開門,正疑惑著是誰一大早來串門子時,透過監視器就看見占雲巾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身形挺拔地站在門前。
  那年兩人的情誼雖漸漸往摯友方向發展,可占雲巾與他相處起來仍有些拘謹,以他性情,並不可能會在這樣時候到朋友家裡拜訪;但琴狐一見占雲巾竟然主動來找自己,這可是認識三年多來未曾受過的待遇,一時沒有多想,琴狐高興地開門讓人走進家門。
  這三天連假裡,琴心和琴徽各有朋友邀約,幾乎是一睜開眼睛就刷牙洗臉換衣服地往外跑;反倒是平日最為愛鬧的琴狐安安分分待在家裡,和占雲巾。
  兩人在這三天裡說了很多很多話,雖然大多時候是琴狐在說,占雲巾偶爾回答幾句,可他們之間的氣氛依然好得讓琴狐直處於欣喜雀躍的狀態,連中了樂透大獎都無法比擬。
  尤其是占雲巾主動提起要打理三餐時,琴狐更是半點沒有推拒地點頭說好。而這三天裡,琴狐看著占雲巾運用各種廚具作出一道道美味餐食;其中便有以大同電鍋作唯一蒸煮器具,將三樣菜同時烹調好的技能,讓琴狐讚嘆不已。
  昆布香菇雞湯、白酒蘑菇和馬鈴薯燉肉,這三道菜,就是當年占雲巾為琴狐用大同電鍋烹煮的最後一餐。

  琴狐全身止不住顫抖,牙關緊咬,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忍住奔湧的淚意。有許多思緒在他腦中快速飛轉,將今日所有發生過的事情全想過一遍,不放過任何細節。
  思索間,琴狐把視線逐漸轉移到此刻在玻璃屋裡安坐的娃娃上。
  今日之前,他的生活都在受理案件偵查埋伏抓兇手破案間不斷循環,雖然有時凶險萬分,也脫離不了人間事;唯一與靈異搭得上邊的,就是怎麼追查都找不到線索,但往往去哪間廟拜過神明或者被害者頭七那天,就會有線索自個兒撞上來。
  再有,大概就屬擔任法醫的玄真好友,時不時會和他交流的那些「神奇經歷」;除此之外,當了警察那麼多年的舒龍琴狐,還真沒有遇過什麼難以用科學解釋的事情。
  可今天,自他去到聖誕市集的攤位,遇上那個滿嘴娃娃經的老闆,再到他竟然花大錢把一個來路不明的娃娃買回家。這一切,琴狐細細想來,於他而言都很不可思議。
  更別說這自己長腳跑到他身邊的毛毯、耳罩、電鍋,還有他根本不會做的菜。
  「如果夢遊可以發揮超乎平常的實力,那以後敝人就天天睡他個二十四小時。你說是不是啊?」話說完,琴狐對著娃娃瞇眼一笑,也不再探查什麼。他轉身去到廚房,從櫥櫃深處挖出看起來還算乾淨的防熱手套,才戴上就迫不及待地快步走到電鍋前,將那一盤二鍋依序端了出來。
  「嘿嘿,敝人今天真有口福!」
  嫌要跑來跑去太麻煩,琴狐把被搬空的大同電鍋挪到廚房餐桌上,再將飯鍋整個提到茶几上擺好。他給自己盛了滿滿一大碗飯,淋上馬鈴薯燉肉的湯汁,每樣菜都挾一些到自己碗裡;聞著這些堆得像山一樣的飯菜散發出熟悉的香味,琴狐不禁想,這十年來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感覺占雲巾離自己很近、很近。
  以往的他在吃飯時總愛開著電視轉到新聞台,看看自己工作的地方有沒有什麼事情被報導出來,或者看看各地所發生的事件,總而言之,即使休息,也像在工作;可這時,他壓下所有思緒,一手端著碗一手拿起筷子,電視不開了,離了平常吃飯時最愛坐的毛毛軟墊,跑到靠窗的單人沙發那,蜷起腿坐在上頭,盯著娃娃一口一口悠哉地吃起飯來。
  吃一口說一句。
  「唔唔唔,還是鹿巾煮的菜最好吃。」
  「牛肉也有甜甜的味道,果然鹿巾最懂敝人。」
  「帶酒味的蘑菇好香,這濃度剛剛好,敝人不用怕會被蘑菇醉倒。」
  當琴狐把一大碗飯菜吃完,又去盛了一碗,照樣把菜裝得滿滿當當,照樣吃得碗底朝天。等他連吃了三大碗,再走到飯鍋旁,正拿起飯匙打算突破極限地再為自己布一碗飯菜時,他忽然心有所感地轉頭朝娃娃看過去。
  這一眼,讓琴狐連忙將手上東西放在茶几上,以最快的速度拿來衛生紙擦乾淨自己的手和吃得油膩膩的嘴巴。他走到方形茶几前,將玻璃屋的門打開,毫不遲疑地伸出雙手把娃娃抱了起來。
  琴狐曲膝坐在長沙發上,兩手搭在娃娃腰間,讓娃娃背靠自己大腿站好。他滿臉委屈地對上此刻看起來有些不太高興的娃娃,刻意讓一直忍著的眼淚一點點一點點湧在眼眶。
  「雖然一切都很不可思議,敝人還理不清頭緒來釐清,但敝人知道你就算不是鹿巾,也一定和鹿巾有關係。你不能跟敝人說對不對?沒關係,敝人會查出來的,為了我們。」
  當琴狐把這段話說完,當他再不把淚忍著,任其流淌在臉上時,他發誓自己絕不是看錯、也不是心理作祟,而是娃娃真的在他眼前變了臉色──有些高興卻又有些難過,那絕不是娃娃所能表達出來的神情。
  「鹿巾……」這次,他是真的放任自己哭出來。
  雖然很想將娃娃抱緊緊,但他知道太過用力,娃娃的頭髮會亂、衣服會皺,而從來就喜歡乾淨整潔的鹿巾,一定不喜歡;所以他低頭,慢慢往前,直到感覺頭頂碰上娃娃的手才停下來。
  不再忍耐地大哭一場,任思念宣洩。琴狐在心中告訴自己,只有今晚可以脆弱,明天過後,他要為了鹿巾堅強,為了他們彼此把真相找出來。

  隔天一早,琴狐違逆了和分局長──香六牙的承諾,他像旋風般地抱著裝有娃娃的16吋行李箱,衝進警局裡的分局長室。以往的他,即使再愛鬧還是懂得遵守禮節,會先敲門,等到回應後再把門打開;可是琴狐這時管不了那麼多,大聲喊了分局長就開門跑進去,速度快到跟在後方的琴徽和琴心都來不及攔阻。
  兄弟三人就這麼直擊香六牙分局長和香九霞副分局長的親密行為──法式擁吻。
  一間分局長室,五個幾近石化的人,直到偵查隊小隊長西窗月帶著弟弟劍說俠喻出現在分局長室門邊。西窗月敲了敲門,成功將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她清了清喉嚨對著香六牙喚出分局裡所有人習慣對他的稱呼。
  「山座,我帶喻弟來報到了。」
  西窗月這一句話,瞬間解了所有人的尷尬。香六牙和香九霞對著劍說俠喻說著由衷歡迎的話,更勉勵一番,便讓西窗月帶著人往警局裡走一圈,認識認識大家。
  姊弟倆走出分局長室時,西窗月回頭看了琴狐和他緊緊抱住的行李箱一眼,察覺到些許不對勁。
  「雪鷺?」香六牙見西窗月和劍說俠喻站在門邊遲遲沒有動作,他又往琴狐看去,不用多想便也明白了什麼,於是刻意叫喚。
  「山座,我想到剛剛在樓下看見上次琴心處理的那個案子,那位及時讓琴心救下的被害人,帶著兩大盒東西到局裡來了。」
  西窗月這話一出,琴徽立即拉著琴心說著分局長、副分局長再見,還說抱歉剛剛打斷你們了,不等回應地開心帶著小弟往樓下去。
  「哈哈,小弟你看,你這次出風頭了!二哥我真開心。」
  「二哥,救人是應該的,沒什麼出不出風頭。人家受到傷害差點沒命還要這樣破費,我很不安心……」
  「就屬你最會亂亂想。」
  當琴徽與琴心的一言一語逐漸遠離,直到聽不見聲音,西窗月才與琴狐對上眼,她說,「若有需要幫忙,不許隱瞞。」話完,也不等琴狐回應就把門關上,帶著劍說俠喻先往樓上去,由上至下,將人一個個介紹了一遍。
  而留在分局長室的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直到琴狐滿臉歉意地想說對不起,卻被香九霞一句話打斷。
  「你們平常也沒少見,不用對不起。只是你現在最急迫的,應該不是道歉吧?」香九霞朝著對他說的話有些不太認同的香六牙,顯露溫情笑顏,「大哥是覺得我哪句話說得不對嗎?」
  「你……算了。琴狐,你這麼急,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身體有好些了嗎?」說不過自家弟弟,香六牙當機立斷不再於這事上糾結。他看向琴狐,語帶擔憂地將問題問出,指著那行李箱說道,「那行李箱裡,裝著什麼嗎?」
  「是鹿巾。」顧不得解說,琴狐一個箭步靠近辦公桌,他將行李箱置於桌面,將之打開,照著之前方法撥開氣泡袋和錦布,「山座、九霞先生,你們看看這個娃娃,像不像鹿巾?」
  琴狐難掩焦急地問,可話才出口,他旋即想到——占雲巾失蹤至今已有十年,這十年間無消無息。山座和九霞先生在相偕轉任分局局長與副分局長前,在湯問夢澤警察大學裡,春風化雨、教化無數,儘管占雲巾確實優秀、讓人印象深刻,可他們還會記得占雲巾的面貌嗎?
  一想到這裡,琴狐頓時覺得自己確實莽撞了,但他也清楚只要碰上占雲巾的事情,即使理智思考過後不應該這樣做,他仍舊會為那萬分之一的渺茫機率而堅持。他全身緊繃地等著兩位長官的回答,雙眼不移視線地盯著對方表情變化,渴盼能得到丁點希望。
  「……已經十年了,是嗎?」相對琴狐的激動,香六牙一臉平靜地看著桌上那躺在行李箱裡的娃娃,香六牙抬頭與香九霞相對,繼而兩人同時轉頭看向琴狐,滿臉如釋重負。
  「那一個夜晚,確實讓人忘不了。大哥,保險箱裡的那……」
  「嗯,麻煩九霞把那樣物品拿出來。」
  「好。」應著好,香九霞轉身走到一格整齊擺放著各版本六法全書的書格前,伸出雙手搭在木框上。
  「等等,需要敝人先離開嗎?這應該算機密吧?」琴狐連忙喊停香九霞的動作,想著保險箱裡定然收著一些不能為尋常知道的機密。
  香九霞聞言回頭,「哈,放心,就算你看到了,甚至知道怎麼打開它,也不一定能破解。」說完話,香九霞按壓了書格右方框架的中央處。當他將手指挪開,一個突起像是按鈕的物體出現在香九霞原本按壓的位置。
  他再按上按鈕,承載六法全書的書格底板竟緩慢轉動了起來。直到各版本的六法全書隱沒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鑲在書格間的保險箱出現在三人眼前。
  香九霞完全不避諱地直接在琴狐眼前按起密碼,箱門在密碼輸入受到確認後開了起來。他並不伸手進箱裡翻找,而是低聲說出占雲巾的名字,更彷彿是昨日才發生的事,他流暢地報出一串數字。
  是琴狐再收不到占雲巾音訊的第一天日期。
  琴狐有滿腹疑問,尤其是當他看見一個身穿黑袍臉色慘白辨不出性別,不知該稱是人是鬼的他從狹小的箱口鑽了出來。他手上捧著一卷東西,畢恭畢敬地交給香九霞後,又鑽回保險箱裡。
  「這世上其實隱藏著很多難以用常理及科學解釋的事情,也有更多像是你方才所見那樣的存在,甚至如人一般生活在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在古老的傳說中被稱為地獄或地府,而在現今跨足陰陽兩界的世家與遊方之士間,稱之為──冥府。」
  香六牙接過香九霞遞給他的物品,雖兩眼不離弟弟關上保險箱的動作,時刻注意著;但一直靜立在旁等候的琴狐,卻明白如今山座這段話,是在向自己說。
  「跨足陰陽兩界,所以陽間與冥府其實是可以互通往來,並非死後才能通行?」有這認知,琴狐便也順理成章地提出疑問。
  「對。就像你在這個辦公室看見的那樣,這個保險箱其實是一個通往冥府的入口通道,雖然看起來並無特別,卻十分重要。而我與大哥在另端闢了一間專門收納各樣與冥府相關及尚不能現世之物。」香九霞把保險箱關上,依著相反程序將書格回復原狀。他轉過身朝著琴狐攤開手掌,方才按著書格框上按鈕的手指,正浮現一個紅金漸層的文字,「擁有這文字就代表擁有與冥府交涉的能力,代代相傳。」
  「所以,山座和九霞先生,分任分局長與副分局長,鎮守這個通道,一人處理……陽間的事情,一人管理與冥府相關的事務?」琴狐就著眼前所見一切,冷靜分析,心裡更浮起了一種可能,「山座和九霞先生一點都不怕被敝人知道,甚至還讓敝人看要怎麼樣操作……不對,其實九霞先生是要讓他看,對吧?」
  琴狐這他字一出,在場三人同時將視線往辦公桌上看去。
  「鹿巾。」琴狐雙手撐在辦公桌邊緣,上半身往前傾斜地靠近不知何時自己解了綁在腰間的安全帶,在無人助力下,背對著琴狐站立的娃娃;琴狐側頭去看娃娃正臉,急切地問,「你究竟是不是鹿巾?那天晚上的飯菜是你做的對不對?變回人身才有辦法做那些事情對吧?現在敝人醒著,你為什麼就不變回來?」
  顧不得兩位長官在前,明知娃娃此刻發動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可琴狐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盡快知曉占雲巾一切事情的渴望。
  「……有梅樹我才能變回人形,但也維持不久。光那天做一頓飯,鹿巾往返玻璃屋三次補充能量。雖然盡量放輕動作,可烹調時發出的聲音也不小,但琴狐小兵,你的睡功比十年前是越來越厲害了。」
  「哼,那是回到自己的狐狸窩才會這樣好嗎,誰知道會憑空冒出一個家事小精靈幫自己做飯蓋被,而且那個家事小精靈還是你這個占占自喜,叫敝人怎麼有辦法提防!」
  熟悉的語調,那略帶嘲諷意味卻實則暗含關心的說話方式,是占雲巾從來只有在對上琴狐時才會流露的迂迴。
  「哈,這麼說來,是鹿巾的錯?」
  「對。」
  聽著琴狐那聲對帶著十足底氣,占雲巾倒是半點想反駁的心情也沒有,只對著人以軟萌的娃娃臉,笑出了愧疚與十年分隔的滄桑。
  「那鹿巾道歉。對不起,當年的不告而別,還有,讓你等了這麼久。」
  「……」忍了又忍,琴狐好不容易把情緒穩定住才開口說話,「單純只有嘴上的道歉,敝人不接受,等你整身好好地讓敝人帶回來,到時候再看你誠意。」
  刻意說得惡狠狠,可那摻在話語中的哭音卻難以掩藏。
  「琴狐……鹿巾知道了。」想安慰,可占雲巾明白,這時候的琴狐,需要的自然不是空泛的口頭之語,他認真地點了點頭,在辦公桌上碎碎踏步,走向琴狐撐在桌面的右手,「來。」占雲巾抬手等待。
  「咦?哈哈,好,這自己送上來的五兩,敝人當然不會錯過。」兩掌交集,琴狐瞬間收掌握緊比他短了許多截的娃娃手,「鹿巾,你是知道敝人的。我從來不許做不到的誓言,說出口的就要做到,敝人一定會想辦法把你變回來。」
  「嗯,鹿巾信你。」
  得了想要聽到的話,琴狐開心地將娃娃抱起來,讓占雲巾娃娃臉朝外地被擁在胸前,強行忽視對方帶著羞赧的抗議,以及頻頻被娃娃鹿角頂撞的疼痛,「不放就是不放,況且你這樣比較好跟山座和九霞先生說話啊!」
  「琴狐小兵,你……」
  「咳,我們可以談正事了嗎?我是覺得琴狐確實說對了,這樣比較好方便交談,大哥,你認為呢?」香九霞語帶興味地打斷占雲巾要說的話,更偏頭看向香六牙。
  「霞弟……」不正面回應香九霞的問題,可香六牙看向占雲巾的表情顯露了對自家弟弟的莫可奈何,「鹿巾,你與琴狐目前該著眼之處,應是當初你交給六牙與九霞保管,這紙卷上所記載的事情。」
  「……」
  雖然娃娃臉上很難看出表情,但琴狐卻覺得自己能從娃娃身上感覺出占雲巾的糾結,「對啊,鹿巾,我們來談正事吧,這就是正所謂『有大志,不拘小節』啊。你說敝人說得對嗎?」
  「倒是換你會咬文嚼字了。」占雲巾娃娃那雙漂亮剔透的眼睛往旁一瞥,睨著琴狐,似有些不滿。
  「嘿嘿。」這就是所謂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啊。可這句話,琴狐沒想說出來,反正占雲巾定會懂得他這聲笑裡的不懷好意;且對方的掙扎扭動明顯降低不少,確實沒有必要在這時候再觸鹿之逆鱗啊。

  一輛平凡無奇、尋常可見的休旅車在濱海公路上直行。道路沿線兩旁,一邊是受海風侵蝕後呈現各種嶙峋姿態的低矮山丘,另一邊在岩岸、細沙交替出現的海灘風景後,是白浪迭湧、聲勢壯闊的大海。
  琴狐坐在駕駛座上看似集中注意力駕車,那雙眼卻不時地瞟向坐在副駕駛座旁,凝眉翻看紙卷的占雲巾──已變回人形的占雲巾。
  「專心開車。」就在琴狐不知是第幾次偷瞟,占雲巾抓準時機闔上紙卷偏頭也看了過去。
  「噫……」被抓個現行,琴狐難得沒有出言反駁、意圖活絡氣氛,反倒是在內心吶喊過第一萬次對於心願得成的讚嘆──是鹿巾!是活生生的鹿巾!鹿巾會動還會念敝人耶!
  「你啊……前面不遠處有劃設停車格,你先把車停在那。」
  「咦,為什麼?」琴狐雖然不解占雲巾為何要求停車,卻還是聽話地放慢速度,往真如占雲巾所說,出現在眼前的停車格開去,把車停好,「不過鹿巾你怎麼好像對這裡很熟悉的樣子啊?敝人都不知道這邊會有停車格。」
  問出疑問,琴狐在解開安全帶後,轉身朝後方客座看去,那上面擺放的是以安全帶及其他繩索固定住的玻璃屋全景。琴狐正仔細地掃視,連一葉一花上是否多了缺痕都不放過地檢查著,忽然感覺有熱源靠近,是也跟著轉過身的占雲巾。
  琴狐頓時覺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好幾拍,雖然剛剛已有被發現的紀錄,可琴狐還是忍不住悄悄地斜眼看去。
  「既然車都停了,還有需要偷看嗎?琴狐小兵,鹿巾就在這裡。」話說完,占雲巾解開自己的安全帶,手往前伸,不僅幫琴狐解了安全帶,更把車鑰匙拔起放進置物格裡。他一手伸向琴狐後背,卻刻意保留一絲距離,並未碰上;另手要往對方身上探去前,停頓,「十年前,我和你道別的那個晚上,還記得我跟你說了什麼嗎?琴狐。」
  「……記得。」心臟撲通撲通地猛烈狂跳,琴狐覺得不只是占雲巾手掌快要摸上的地方在發熱,他整身上下都漸趨熱燙,「你說,等下次再見面,或許你會把藏了很久的祕密告訴敝人。」
  「對,那你現在想知道這個祕密嗎?琴狐。」占雲巾一眼就能看出此刻的琴狐正處在心潮澎湃中,而他知道自己也是同樣的。
  「……想。」
  「那個祕密就是,琴狐,鹿巾喜歡你很久了,你……願意接受嗎?」
  「敝人要抗議。」
  「抗議?」
  「對啊,為什麼被告白的人要比告白的人還緊張,你看看你一臉鎮定,之前還丟著敝人那麼久不管。鹿巾,你確定你真的喜歡敝人嗎?」琴狐越說越覺有些委屈,燦藍的靈動雙眼,這時也看似蒙上了層陰霾。
  「其實鹿巾,並沒有如你所見鎮定。」占雲巾將兩手收回,擺在琴狐眼前一晃,兩手掌心竟有幾滴熱汗冒出,他更朝自己額間指去,「向來觀察入微的你,定是早就察覺的。」
  占雲巾對著琴狐指了指,意帶控訴。
  「是啊,敝人確實發覺了,可是,我還是想再聽你說一次。」不過轉瞬間,琴狐臉上再不復見哀怨神情,取而代之的是兩頰鼓起,頗有興師問罪之感的表情。
  「那麼,這次你可要聽好了──舒龍琴狐,占雲巾一直很喜歡你。以及,當年鹿巾會選擇不把事情告訴你,除了不想讓你涉入危險外,也是相信十年後,能把鹿巾完整帶回的,只有你。」
  平緩的語氣,堅定不移的面容,在在透露著占雲巾對舒龍琴狐的放心交付。
  「你、你就是吃定敝人不會真的跟你生氣才會這樣。」
  「琴狐,對不起。」
  「敝人這次原諒你,可是以後不可以再這樣了。還有……你明明就知道敝人喜歡你,你這個占占自喜。」
  不給任何反應機會,琴狐先發制人地兩手一伸、往前朝占雲巾撲去。
  占雲巾穩穩將琴狐接住,更兩手施力把對方從駕駛座上抱離,讓人安穩地坐在自己大腿上。
  他們不顧身處在什麼境地,擁抱著彼此,自然而然地接吻。占雲巾更分神將副駕駛座的椅背緩緩放倒,讓琴狐再無阻礙地壓在自己身上。
  占雲巾放任琴狐不斷地在自己嘴裡進攻,直到察覺對方似乎氣消了,才漸漸將主導權收回。
  當他們氣喘吁吁地看著彼此,嘴唇都紅腫了起來,琴狐更惡狠狠地說,「哼哼,要不是念在你不能太累,敝人現在就把你辦了。」
  「哈,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呸呸呸,占占自喜不要亂說話。」
  「一時未注意,抱……」
  道歉的話還沒說完,雙唇就被琴狐按住了,「不要再說抱歉,你也知道敝人想聽的並不是這個。不過,敝人很高興很高興很高興你能回到敝人身邊喔,鹿巾。」
  「我也是,琴狐。」
  「嗯,敝人知道。」琴狐用力地點頭,連綁在腦後的馬尾都大力晃動,與占雲巾相視而笑。琴狐瞧見占雲巾正伸手過來,心領神會,他低頭以臉頰蹭著對方掌心,像貓一樣滿足地瞇起眼睛,「所以鹿巾,你也該把事情始末告訴敝人了吧。」
  慵懶的語調卻是說著如同訊問的話,琴狐直指核心毫不拖泥帶水。
  「鹿巾確實很熟悉這條路線,那是因為過去常有不同的人開著車載我往返在這段路上。會讓你在這裡停車,除了想和你一起看看海外,也是想在到達目的地前,先把事情和你說清楚。」

  他們兩手緊牽,一前一後走在小小坑洞無處不在的岩石岸上,小心避開青苔以及不知何時會竄出來的小螃蟹。
  占雲巾將琴狐帶到一較高突起的岩塊上坐好,在琴狐要往他身旁坐下時,手一伸就把人摟在自己雙腿上。下車後一直搭在左手前臂上的外套,極其自然地往琴狐身上披去。
  幫著琴狐將外套穿好,占雲巾講起了十年前,那個讓他選擇對琴狐不告而別的那個故事。

  這個表面看似平常的世界,就如香六牙與香九霞所說,其實還有鮮為人知的冥府──在陽世所有發生的所謂靈異事件,皆脫不出與冥府有關。
  無論是哪一邊的知情人士,除了本身就想興風作浪、趁機取得利益之輩外,大部分的人皆想維持平靜安和的生活,儘管有可能不過表象。
  而那些少數之人,便需要有一股維護秩序的力量時刻制約,更在必要時予以制裁。這也是類似香六牙與香九霞所處分局,會如遍地開花般,擴展得越來越多的原因。
  其中又以兄弟倆所在分局馬首是瞻。
  可再怎樣強大的制約,亦會有龐大難以約束的暗潮洶湧與之抗衡,就比如占雲巾所碰上的事情。
  原來占家不只占雲巾在卜卦方面天分極佳,無論祖上往前推多少輩皆在卜算之術上有不錯發展。雲天六卦是占家一直想要破解並學習傳承的卦術,可在占家近代典籍中只載有其名。
  相傳香占兩家世代合作長達數百年之久,時常共同研究經略典籍運用在卜算上,這也是為什麼,香家會在世代傳承後漸掌陽間通往冥府樞紐。故此,在香六牙創湯問夢澤警察大學後,占家無論哪輩皆有派人進校就學,為的便是希冀能在湯問夢澤中尋到與雲天六卦相關之書籍。
  占家的夢想,在占雲巾這代得到了圓滿,卻也造成占雲巾終身缺憾。占雲巾為解南域這國度之危動用雲天六卦,本想以己身為代價,卻沒想到此卦術要的代價竟是他血親之命。
  這便是雲天六卦之所以在歷史洪流中被埋沒這麼久的原因。
  可或許該說慶幸的是,雖占雲巾父母因卦術而亡離了陽間,卻在冥府因此犧牲受到極大禮遇;再加上父母二人本身才學,在冥府這尚有許多玄妙未解之境,可說是如魚得水。
  再加上占家人素來便能運用家門之法,自由往來冥府與陽間,占雲巾便也在父母寬慰下,稍稍減去愧疚。可雲天六卦之術便從此讓占雲巾將之塵封鎖藏,直到冥府一魔王勢力覬覦雲天六卦的力量,將其父母之魂帶走拘禁,作為交換的籌碼。
  「十年前,我就是去赴這個約。那時我把真正的雲天六卦卷軸交給山座與九霞先生保管,拜託信君製造了個以假亂真的書卷讓我帶往赴約。交易時,我雖成功讓父母之魂脫離險境,但那魔王最後暴露本性,直言他的目標還有一個,那就是我,他要引我之力為他效命。我不願,他便把我化為娃娃……」
  話語停頓,隨著字句述出,占雲巾不禁回想起當年硬生生被抽魂、縮體,魂魄又融入軀體的過程。因魂識未與身體完全斷開,縮體時那骨節錯位、五臟六腑重塑的回憶再次於腦海中洶湧翻騰,讓占雲巾難以自控地顫抖起來。
  「鹿巾,有敝人在。你不會再有事!」
  琴狐心痛地回身抱住占雲巾,讓對方的額頭抵在自己額頭上,說得斬釘截鐵。那輕柔帶著安撫的吻,吻在占雲巾唇上,更循著滴滴淚珠吻上眼角。
  當琴狐吻至占雲巾此刻因激動而略微發紅的耳廓,他輕輕地說,「鹿巾,從今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的身邊都會有我。」
  「嗯……」這一聲應後,占雲巾發現長年來所壓抑的情緒盡皆在胸中澎湃,原想像過往那般強逼自己隱忍下來;可琴狐這樣動作,讓占雲巾瞬間明白,他已不再是獨自一個人面對這麼恐怖的事情,當初所設之局,不也就是為此嗎?
  忍耐到此,已無必要。
  占雲巾再不忍了,他抱緊琴狐,將頭埋入對方胸膛,狠狠地哭了起來。
  兩人面前有大海磅礡,海潮聲浩浩蕩蕩;身後是雖稀落卻也無有斷缺的車流,帶來轟轟不絕的引擎聲。占雲巾那難得嚎啕的哭聲在環境音下顯得微渺,可於琴狐來說,多年後他記得最清楚的,就是占雲巾那讓他聞之便痛徹心扉的嚎哭聲。
  這讓琴狐暗自立下誓言,他要成為占雲巾的守護,讓懷中人再也不會有需要以哭來宣洩情緒的時候。

  「那時,冥府有不少魔王在暗中積聚勢力,且與部分執法者兩相勾結,等到陽間發覺時已不及彈壓。占家的事情,如果陽間妄有動作,很可能引發兩界衝突。這也是為什麼,我會決定獨自一人前去,將爭端與可能有的凶險侷限在占家。」
  不知過了多久,占雲巾在盡情發洩後,好不容易控制回情緒。他望著大海、將琴狐緊擁在懷裡,兩手不停揉搓著琴狐為了抱著他安撫而漸漸讓海風吹得冷涼的雙手,再將還未說完的話接續下去。
  「雖成了娃娃,可鹿巾自然不願順從魔王命令,而占家之術法根基正與魔王所施邪法相對,他沒有辦法完全控制住我。因此,魔王將我轉手出售,這些年,鹿巾在所謂冥府各大權力世家間幾乎都待過一遍。」
  儘管所述是遭受迫害的過往,可占雲巾說至此,臉上卻浮現自信的笑容。
  這笑讓琴狐隨之放心許多,更受牽引地再次親上對方的唇,他引著那比自己大上許多的手摸上臉頰,感受其中溫暖。
  「敝人大概猜到了,這其實是你故意設計的對吧?藉著這樣好摸清在冥府中有誰和這魔王勾結,又有什麼計畫。他們一定以為一個受操控的人類興不起風浪,就算是出自卜算術法世家的你也一樣。而敝人也相信,那些傢伙絕對沒有誰可以真正操控你做事情。」
  說著說著,琴狐忽然板起臉來,「可以後敝人不允許你再做這些傷害自己的事情!以前就算了,琴狐大人我不跟你計較,往後,你有任何策畫都必須跟我交代,聽清楚了沒有,占幘!」
  「……嗯,聽清楚了。」占雲巾心中有暖意蒸騰,他從來都知道自己當年的決定是對的。
  在那三天朝夕相處的過程中,占雲巾暗自對琴狐施了術法,那是一個締結追蹤術。有了這術法,無論化成娃娃的占雲巾被如何轉賣、琴狐又怎樣在這十年間往來各地,他都能知曉。
  而這十年間,占雲巾更摸透了魔王術法的特性,一點一點解開制約,在魔王無知無覺下,漸漸地能對玻璃屋與梅樹及那塊方寸之地操縱自如。
  當這些世家及魔王開始對占雲巾所化的娃娃生厭、失去興趣,更以為憑自身修為,天底下無人能解這術法、無人能脫離自己掌控的盲目自信作用下,將這於他們來說一無是處的娃娃,以低廉的價格轉賣給專門收受二手物的攤商。
  對於魔王來說,那是一個給陽間各術法世家的羞辱;可對於占雲巾來說,是為自己掙得解脫之機的開始。
  這其中的關鍵,就是琴狐。
  占雲巾藉締結追蹤術得知了琴狐所在之處,以卜卦算得兩人重遇之機,在某一天控制二手商的意識,讓他去報名聖誕市集的攤位。這一連串籌謀,唯一讓占雲巾沒有把握的就是琴狐是否還記得他、是否願意為了他去尋求一切真相。
  可雖有不安,想著那三年裡與琴狐的相處,占雲巾便想要為此賭上一把。
  「琴狐,鹿巾還有一句沒有和你說,那就是,謝謝你。」謝謝你還堅持喜歡我。
  「嘿嘿,你這聲謝謝,敝人就收下啦!不過說,我們接下來要去哪?不管是什麼事情,敝人都會盡全力幫你。」琴狐拍了拍胸膛以及手臂雙腿上幾處地方,極為肯定地宣示。於他來說,既然一切談開,知道事情始末,那麼接下來,自然就是計畫下一步。
  「你定也知道信君製作道具的能力,即使是贗品也能造得比正品更像真的。這幾年來,魔王在以自己的方法確認過雲天六卦卷軸的真假後,一直深信不疑地進行修練。」
  「哇,該不會你已經……」一點即懂,琴狐不禁為得知的事情兩眼放光。
  「那卷軸,八分真兩分假,這兩分是最為關鍵處。若依此法,於修練途中並不會產生任何不適亦無察覺有異;可直到功成那刻,雖不會立即亡故,卻會將魔王九成修為廢去。」
  「敝人知道了,那現在就是我們鹿狐雙驕去把罪者一舉成擒的時候!到那時,施加在你身上的術法也能有解開的機會了。」
  話才說完,琴狐一臉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他倆所在之處直受海風吹襲,又在比一般岩石更為突起處,琴狐這一站起,忽有更為強勁地海風猛然撲來,吹得他難以站穩就要往後方仰倒。
  千鈞一髮之刻,占雲巾迅速站了起來,一把接住琴狐,將他順勢轉過身擁進懷裡。
  已許久沒有這樣受到保護的感覺,琴狐心裡泛甜,他抬頭正要稱讚一下占雲巾的迅捷反應,卻看見對方一臉憂愁的模樣。琴狐眨了眨眼睛,一個不好的想法竄過腦中。
  「該不會……無法……恢復?」
  「雖然我能解開魔王對我的桎梏、憑心自由控制,可其實在魔王對我施術那刻,即便魂魄能與軀體融合,我已成了非人之體,再變不回原樣。」
  「不……敝人……」不信二字幾欲脫口而出,但琴狐知道,占雲巾這人以前雖然最愛捉弄他、和他鬥嘴;可這樣至關重要的事情,對方是不會隨意拿來開玩笑的。
  因為即使未曾言說,他們也知曉彼此在對方心中所佔據的地位及重要性。
  「敝人相信,會有辦法的,就算很難,敝人也要和你一起找出來。」琴狐深吸了一口氣,將本來要說的不信吞入肚裡。他伸出雙手拍上占雲巾臉頰、按住,讓人與自己視線相對,他再說,「鹿巾,舒龍琴狐從來說到做到,你說對吧?」
  「……哈,對。」除了對,占雲巾再說不出其他字,笑開的臉上有再次控管不住的淚。

  當車子再度行駛在公路上,車上的氣氛活絡了許多,他們聊起過往發生過的種種趣事,更說到以後會如何如何,以及要先往哪裡尋求讓占雲巾完整恢復的方法。
  在你一言我一語間,車子來到一處停車場,琴狐將車子停好後,兩人下了車就往不停延伸向上的階梯步道走去。本來晴朗無雲的天空,開始淅瀝瀝下著雨。兩旁原本是一間間專門為了觀光客而開的小吃、藝品等各式各樣的商家;可此時無論是石階步道抑或店家裡,均無一個人影,原本明亮的空間,皆閃爍著昏黃燈光。
  鹿狐緊握著彼此的手,一階踏過一階地往上走去,直到瞧見在石階末端處有一身影,他們在距離對方十階之處停了下來。
  甫靠近,對方便不由分說地攻過來。
  「好你個占雲巾,一定是你,設下這個圈套讓本座跳進。廢我功體,哈,你以為本座會那麼容易讓你稱心如意嗎?」
  魔王兩眼暴突、雙目布滿紅絲,怨極地往兩人所在方向揮掌。鹿狐見狀不慌不忙地各往兩旁跳開,以占雲巾採取防守之姿,承接來至魔王的拳掌與術法;而琴狐在占雲巾掩護下,從外套的手臂暗袋處掏出香九霞給予的,以特殊製法製成的手槍,近距離連發兩槍,擊中魔王雙腿,先限其行動。
  可這魔王亦不愧是魔王,雙腿中了兩槍仍堅持站起,這次他將目標轉往琴狐,一眼便知這膽敢對自己動手的無名小輩,是個術法皆不會的人類。一覷中關竅,魔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琴狐展開術法攻擊。
  攻勢來得太過突然,琴狐不及反應,可他卻一點也不起驚慌,而是鎮定地站在原地。就在術法將要襲上琴狐時,那不斷降下的雨珠忽然在琴狐身前快速凝聚,一滴兩滴無數滴,結成了一面水鏡,將撲上來的術法原原本本地反彈回去,是占雲巾即時結上的護衛之術。
  魔王見狀,快速閃避,可這往旁一躍卻忽然被兩發子彈擊中雙手手臂。在那處海岸,兩人所談並非只有過往、並非只有互相安慰,占雲巾更把長年來所觀察到的魔王習性告訴琴狐,比如遇上攻擊時,這魔王慣性會往哪閃避。
  琴狐便是藉此判斷方向,將另一手臂上暗藏的手槍也取出,以雙槍之姿對著魔王連連擊發子彈。
  遭到連連擊中,讓魔王更為暴怒,他催動元功,將自身潛能發揮到極限,務求一擊將兩人斃命。
  「鹿巾。」
  「琴狐,當心,這裡太過安靜。若照此魔習性,該會有許多手下圍攻我們。」
  「該不會就像電視影集上所演那樣?他把手下們都吞噬了吧?」
  「有可能,琴狐,山座給你的道具,是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了解,敝人知道了。」
  說著知道,琴狐快速打開褲子上兩腿處的暗袋,將藏於其中的黃布拿了出來,把它們對著魔王合併在一塊。
  就見這兩塊黃布拼在一起後,自行脫離琴狐雙手,飄浮在兩人身前,逐漸變大。看似平凡無奇,卻忽有一豎一橫筆劃在黃布上相繼現形,圍成八卦圖樣。當最後一筆落,黃布大耀光華,接下了魔王轟來的一擊;黃布將攻擊吸收後,在八卦中心處有光團迅速凝聚,越漲越大,至極處,好似有人拉弓般,黃布往後拉緊,再如放箭往前一彈,那光團以加倍的力道、速度往魔王擊去。
  魔王躲避不及,受到重擊往後仰倒在塵土上。
  當他闔目,魔王的身體忽然起了崩解之態,在此時有一直升機急速飛來,一張大網從空中被垂吊下來,降到半空時,垂繩忽斷,那羅網就覆在了魔王身上。
  「哼哼,還想跑,有本龜的火眼金睛,還有比照卦巾性能打造的這張網子,看你這龜孫還能跑到哪!誰叫你把我們家少爺欺負得那麼慘,本龜定要好好幫少爺抱這個仇。」
  「龜忘年……」占雲巾抬頭看著自家管家在直升機上探出頭大聲嚷嚷,聽著那聲量大到連旋翼轉動聲都蓋不過的怒吼,心中是闊別多日、再見故人的感動。
  「噫,哈哈哈──龜忘年還是那麼有活力。」儘管旋翼帶起的風讓琴狐直感寒冷,可大功告成的喜悅和龜忘年那甚得他心的嚷嚷,讓他可以把冷意強行忽視。
  「……」占雲巾看著這隻狐狸明明全身都在抖,還是這麼逞強,滿臉的不敢苟同。他伸手往前一抓,竟然把已漸漸淡去光華的黃布卦巾抓來披在琴狐身上,更還在脖頸處打了個結。
  「鹿巾,你這樣對待神器不好吧!」
  「這卦巾是龜忘年打造給我的,當年我把它一併交給山座和九霞先生保管,更請託他們尋來信君與龜忘年合力,將卦巾改造成能便於攜帶且不用太大動作就能發揮功用的模樣。」
  「原來是這樣,可還是很厲害啊!你這樣隨意披在敝人身上不好吧。」
  「這卦巾是龜忘年贈與我,而你……你是鹿巾最重要的人。更何況,我現在就穿一件,或者……你要我身上的襯衫?」
  「哼,你這個占占自喜。」琴狐臉皮是厚,可最是禁不起占雲巾難得一為的直球及語帶曖昧的言外之意。
  就在兩人談話逐漸往打情罵俏而去時,忽然有人聲喧囂不斷從階梯底端奔湧上來,是西窗月帶著劍說俠喻與大匹警力支援而來。
  西窗月將在羅網中又凝聚成形的魔王軀體綑緊,交給劍說俠喻與龜忘年先行帶回分局交差。一龜一人本來不願離了少主、姊姊,可在占雲巾和西窗月勸說下,雖心不甘情不願還是答應了。
  他們離去後,鹿狐鷺三人各自帶著警力往各方搜索,找尋是否有漏網之魚。
  一個本來要掀起巨浪的滔天災厄便在此處劃下了休止符。

  「乾杯!敝人要歡迎鹿巾回歸,更祝大家聖誕快樂!這些菜都是鹿巾親手做的喔喔喔,紅豆餅是敝人的,你們要負責把其他菜全都吃光光,不準剩下!」

  十二月二十五日,一年一度的聖誕節。不同往年的是分局裡一改平常警局威嚴肅靜的面貌,反而用噴漆在各個窗面及玻璃門上噴上聖誕裝飾;更有數條飾帶從天花板垂下,飾帶尾端各綁有一個小巧可愛的、各種與聖誕節相關的小公仔;牆壁上用棉花貼出彷彿白雪覆蓋的模樣;牆角兩處各擺有一台泡泡製造機,依照設定好的頻率噴出大大的泡泡,受著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暖風在警局各處飄蕩。
  是琴狐為了慶祝占雲巾回歸,一大早就帶著自願幫忙的員警在分局各處布置的。占雲巾看著琴狐爬上爬下想幫忙,還被拒絕,琴狐更說他今天只能乖乖坐好,什麼事情都不能做。
  布置完後,慶祝大會早早開始,員警隨班表而動,能相聚的就過來說說話、喝個幾杯……飲料,認識認識,看看當年風靡湯問夢澤警察大學的鹿狐雙驕中的鹿究竟長得什麼模樣。
  而各自的執勤時間到了,不用多交代,各自散去忙碌。這場慶祝宴延續到半夜,直到分局裡的每一個人都見過占雲巾,都讓琴狐逼著喝下一小杯飲料,這場宴會才吿結束。

  時至凌晨,休旅車駛離分局,一路開到霞山山腳,上了山後在管制站前尋了空地停車。琴狐拿著雪鏈下車,照著以前曾在附近派出所任職時學到的技巧替輪胎裝上雪鏈。
  占雲巾在一旁看著看著,當琴狐花了五分鐘就把一輪的雪鏈裝上後,占雲巾向琴狐要了一條,在對方時不時指導下,耗費了十分鐘就順利把雪鏈裝上。另一側的雪鏈由他倆同時裝,結果竟是同時完成。
  琴狐把四個輪胎都檢查過一遍後,忍不住對著占雲巾嘖嘖稱奇,說他當初在派出所到職的第一天,可是學了快三個小時才把裝雪鏈的技能摸得通透、滾瓜爛熟。他更說早該想到占雲巾的學霸屬性,剛剛應該直接來場比試的。
  占雲巾對著靠在他身上張牙舞爪的琴狐溫緩笑著,說下次還有機會。他伸手替琴狐整理好被蹭離位置的帽子、圍巾和耳罩,揉了揉有些冰涼的臉頰,由著琴狐把冰冷的手伸進他衣領裡說是要取暖。
  他倆就著當前姿勢溫存片刻,占雲巾任由琴狐將手越往他衣內伸,這摸摸那碰碰,直到占雲巾有感冷風將起,才哄著人上車取暖。
  要不是這下雪天的寒風凍骨,直讓琴狐大感吃不消,不然占雲巾從以前就不曾對他有過柔聲細哄,琴狐真想多耗些時間,讓人對自己再多說幾句。
  他們上了車後,又再出發,過了管制站便往更山上的公有停車場開去,幸運地停到了最後一個停車格。當把車順利停好後,琴狐忍不住發出歡呼,說著我們真幸運。
  占雲巾與舒龍琴狐到達目的地,在一片白雪皚皚間,捏起兩個雪人。一個雪人頭上有著一對尖耳朵,另一個雪人頭上插著兩根細樹枝充當獸角。琴狐更請路過的遊客幫他和占雲巾及兩個雪人拍了好幾張合照。
  後來實在太冷了,占雲巾不得不把玩瘋了的狐狸帶回休旅車上,從山上小販處買來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塞進琴狐冰冷的雙手間;咖啡喝完了,又遞上水果玉米、烤地瓜,讓琴狐吃得不僅手也暖和了,連身體也因為吃進甜甜熱熱的食物而漸漸暖熱起來。

  「明知道自己耐不住山上的冷,為什麼會想來山上看雪?」
  「因為……因為敝人一直覺得雪就好像你,遠看很美,可是想要親近時,就會感受到冰冷。不過那是最一開始的你啦,後來我們成為朋友了,真要說像的話,就是梅花吧。」
  「琴狐……」
  「你忽然不見了,敝人怎麼找都找不到你,也就只有趁霞山下雪的時候上山,讓冰冷的空氣包圍自己,就好像你在我身邊那樣。現在我把你找回來了,總是要來道謝的啊,你說對吧?」
  「以後,有我陪著你一起。」
  「嗯,你不可以再亂跑不見喔!」
  「知道,鹿與狐相依不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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