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江月明

01.

第一個圓月。

纖細瘦弱的人影在草地上奔走，雖然月圓但天上黑雲掩去了光輝，人影在樹蔭相連間小心地前進，懷裡緊抱著一個形狀類似罈子的物品。

他來到了禁忌森林的邊緣，一雙深邃的黑瞳望進了深夜密林裡，那隨處是詭譎晃動的影子，原本應該繼續向前的他，卻彷彿被施了咒般地僵在原地。

停頓了，猶豫著。

這是個微涼的深夜，但人影的手心卻微微冒汗。

他深吸了一大口氣，將沁涼的空氣吸入體內，平撫了體內急遽躁動的不安，他低頭看了眼手上抱著的物品，又回頭看了看他來時的道路。

說什麼“不屑去做違反校規的事”，一聽就知道是你會說的藉口，我看你根本就只是害怕而已，哈，一個膽小鬼怎麼會了解冒險的趣味性呢！

這句話來自一名有著一頭雜亂頭髮的少年。

一想到這裡，他一咬牙，轉頭繼續往前，向密林更深處走去。

『路摸思。』

魔杖前端現出了光輝，在微弱光芒中他憑藉記憶還有受限的視力，尋找著自己在早晨偷溜進來勘查時所留下的記號。

瑩石，在黑暗中會散發自身光輝的石頭。

『感謝梅林。』人影鬆了一口氣的低聲輕嘆，他找到了今夜的第一顆瑩石。

順著記號前進，他來到了一整片泛著銀光的青草前。

『月光草。』

輕唸了似乎是那一株株青草的名字，人影像是看見了珍愛的事物般露出了他今晚或者可說是今日的第一個笑容。

因為在人前他幾乎不苟言笑。

一整片的月光草，所散發的光亮照亮了這塊陰暗的空地也照出了人影的面孔。

是一名清瘦的少年－－賽佛勒斯‧石內卜。

半長的黑髮及肩，黑色琉璃般的眼瞳映照了月光草的光輝，讓原本因為喜悅而晶亮的瞳眸更顯靈動，原本蒼白的臉因為剛才的長途奔跑而泛起了微微的紅暈，雖然乾燥但不失嫣紅的唇，在月光草前的他，有著宛若闇夜精靈的美。

賽佛勒斯小心翼翼地走入了青草群中，他緊盯著地上每一處細根，緩慢地移動著腳步避開它們。

他最後來到了月光草群的中心，他緩緩蹲下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壓傷了任何一株月光草。

當賽佛勒斯確定自己能夠穩穩蹲著的時候，他從長袍裡掏出了他的魔杖，指著在他跟前的那一株月光草輕唸咒語。

那一株青草緩緩地抽離了它原本生長的地面，但青草的細根並沒有斷裂，月光草草根們緊抓了一大團泥土在空中飄動著，而地面上留下的是，一個恰巧能夠埋得進賽佛勒斯懷中抱著的罈子的坑洞。

他將罈子放了進去並再次用魔杖對著空中的那株青草唸咒，只見青草緩緩地降落、降落，青草的細根仿若有意識般，當細根碰上了罈子時竟然自動纏繞將整個罈子包裹了起來，直至那株青草回歸到了地面並回覆到之前的模樣，彷彿先前的連根拔起是從來不曾發生過的那般完好如初。

賽佛勒斯仍舊蹲著，謹慎地觀察了那株此刻在它的細根下埋著罈子的月光草，確定沒有任何異常後，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步伐緩慢地退出了那一片月光草的包圍。

在退出了最後一步時，他不穩地跌坐到了地上，有些吃痛地輕呼出聲，但他沒有立刻起身。

賽佛勒斯注視著現在只比他矮一些的月光草，他曲起了雙腿兩手環抱著，瘦削的下巴輕靠著膝蓋，眼神開始轉為朦朧。

他想起了書本上的內容。

魔藥名稱：雅緹米絲

藥品類別：飲品

治療性：無

毒性：無

主藥材及取得難度：月光草／★★★★

調配難度：★★★★★

醞釀過程難度：★★★★

當時一看到書上的資訊，賽佛勒斯不太相信單單只是飲品的製作難度竟然高達五顆星，連主藥材取得及釀造過程的難度也達到四顆星，不，其實一開始看到這帖類別為飲品的配方出現在【高階魔藥調製配方大全】裡就感到驚異與懷疑，無毒也無任何治療性的飲品卻能夠被收錄在記載著高階魔藥的書裡。

除了不甘於被那個總是捉弄自己的無賴說成是膽小鬼外，想要親自驗證書本內容的真實性，就是他今晚冒著可能會讓自己的學院被扣分的風險，在晚上偷溜出來的原因。

調配過程確實非常困難，連被史拉轟教授譽為魔藥學天才的賽佛勒斯也是在失敗了一次之後才成功調配完成。

那一次也是他自學習魔藥學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失敗，他炸掉了一個大釜，這是一生的恥辱，賽佛勒斯在心中這般恨恨地想著。

但隨即他又回想起了自己這一路的冒險，從史萊哲林地窖到走廊，在走廊上東躲西藏有好幾次都差點遇上了飛七和巡視的教授，好在梅林保佑讓他完全沒有被人發現地溜出了城堡大門──飛七又忘了將大門上鎖。

再來就是一路上在樹蔭下的奔跑。

賽佛勒斯‧石內卜，史萊哲林學院的優等生，各個教授眼中品學兼優遵規蹈矩的好學生，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過冷漠孤僻不合群。

若是在以往，賽佛勒斯想都無法想像自己會做出違反校規的事情，光是在宵禁後擅自離開寢室還有擅自進入禁忌森林這兩點，就足以讓自己的學院被扣上好多分，但他還是做了，而且非常成功。

一抹帶著些許自負意味的笑容就這麼爬上了賽佛勒斯的臉，他再度將視線落在了正中央那一株月光草上。

『其實……還滿刺激的，難怪詹姆他們那麼熱衷違反校規這種愚蠢的行為……天！』

賽佛勒斯驚訝地呼出了聲，難以置信地用雙手摀住了微張的嘴。

我說了什麼？

我竟然叫他詹姆？

叫那頭死一百萬次都不夠，萬惡的自大狂妄又愚蠢至極的獅子詹姆？

叫那個卑劣的總是以下三濫的手段捉弄自己的罪魁禍首詹姆？

賽佛勒斯感到有生以來第一次的恐慌，自己竟然會這樣自然地叫出那個被自己視為死敵的人的名字，而且還是如此親暱的叫法。

但驚訝慌亂不敢置信也僅只存於片刻，這對擅於情緒控制的賽佛勒斯一直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所以他在心底為自己方才說出那錯誤的名詞找了一個解釋。

『一定是因為剛才的運動……太累了……所以才會……對，所以才會說錯話，

是的，一定是這樣沒錯。』

在長達十分鐘重複著同樣字句安慰自己的舉動後，賽佛勒斯終於安心地再次露出了微笑，他凝視著那一片月光草。

『下次再來，要等到下個月的月圓了，你們真的好美麗……希望你們都能夠順利得生長，我會再來看你們的！』

軟言甜語從賽佛勒斯的口中說出是如此的迷人動聽，月光草在微風下微微地搖晃著，就好像它們能夠聽得懂對方的話般，以著它們自己的方式在回應著對方，似乎訴說的，嗯，一定唷，我們等你回來喔！

賽佛勒斯閉起了眼睛感受著無聲的語言，當他緩緩睜開眼睛後，目光在月光草群流連了一圈，他轉身順著走過的路，再次去經歷他的冒險。

而就在賽佛勒斯遠離了那群仍舊搖曳著的月光草後，從圍繞著那一片空地的某一顆大樹上躍下了一個修長的身影。

在月光草群銀光的照耀下，雜亂的頭髮，棕色的眼瞳，黑色邊框的眼鏡－－詹姆‧波特。

葛萊分多的風雲人物、魁地奇球場上的聚光焦點，身為劫盜之首的他，其實有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那就是，他從很早以前，就愛上了一條擁有劇毒、全身覆滿堅硬黑色外殼的蛇類。他原本以為那樣的黑蛇應該就只有一種相貌，沒想到今天竟然意外地看到了黑蛇不為人知的一面。

為著今天幸運的巧合，詹姆的臉上此時收起了經常佔據的痞笑，他的雙眼望向賽佛勒斯離去時的方向，展現在臉上的是一臉深情的迷醉。

『……詹姆是嗎？』

詹姆微笑望著方才賽佛勒斯埋罈子的那株月光草，若是以往，為了要引起對方的注意再惡劣的手段都使得出來的他，一定會將這罈子挖起然後狠狠地砸碎在史萊哲林的地窖外，並且在一片殘碎的陶瓷上留下自己的名字，然後等著那個總是能夠輕易牽動起自己情緒的鼻涕精來找自己算帳。

這樣一來，他就能夠再一次捉弄對方，再一次欣賞對方從來都只為了自己而展現的表情，儘管那是能讓被瞪著的人退避三舍的惡毒。

但看見了剛才所有過程的詹姆並不打算這麼做，他用著從來都不曾在任何人面前展露的，那屬於誠摯的表情看向遍地的月光草，說著他從未對任何異性或同性說出口的約定。

『那麼，下個月的月圓再見了，只屬於我的賽佛勒斯。』

詹姆轉身走到了賽佛勒斯留下的最後一顆瑩石前，他試圖拿起地上那個美麗的石頭。

『恆黏咒，果然如此。』

『真的是非常聰明啊，賽佛勒斯。我收回我之前說過的話，你一點都不像個膽小鬼，一個膽小鬼是不會有這樣的智慧和勇氣。』詹姆的臉上滿是佩服的表情，然後他依循著瑩石所指引的方向離開了禁忌森林，他披上了隱形斗篷緩緩地走回葛萊分多塔樓，結束了這個每月一次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獨享的休憩時光。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