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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芽方茂,梅華仍迎寒盛發,今年氣候比往年稍冷寒些,前幾日還斷斷續續下著雪,直至今晨落勢方漸緩,斷續飄舞至那申時方歇。

 

占雲巾與元道澄前後走在迴廊上,正往後院而去,到得迴廊盡頭時,占雲巾停住步伐抬手指向那一地銀白。

 

「雪落數日,層積已厚,徒兒,三個月前琴狐傳授於你的步法,如今練得如何?」

 

「回師父話,目前掌握至七成,上次狐師父回家時還陪我在前院演練了一番,指點徒兒幾處尚須改進加強之處。」

 

說到演練,元道澄便想起那日琴狐返家見他在正院紮著樁功,喊了徒弟看招就打過來。他起初不明所以,雖琴狐早已斂去數成功力發招,仍是屢屢避得驚險,直到在拳來腿往間,漸察琴狐所攻之處皆與前段時間對方授予他之步法相對,瞬明其意,於是運起步法搭配掌腿應招。雖仍頗為吃力,但元道澄已能在琴狐那行雲流水應變自如的招來式往間得所喘息,更思回擊。

 

結果這一通打下來,元道澄雖更有所悟,但這師徒倆也把前院花草樹木折騰個夠,甚至是連泥土也有幾處翻動,迴轉百味上的狐雕更傾斜一邊狀似欲墜。

 

那時占雲巾還在廚房張羅午膳,聽得前院忽起震天響動只輕笑聲,想著應是琴狐已回又起鬧騰,於是加添米飯菜食,更做了幾盤小點。

 

此時,當元道澄說起演練更竊竊笑起時,占雲巾便知他這逐漸染上些狐狸習性的徒兒在想些什麼,卻也只覺如此甚好,他伸手撫了撫元道澄的頭,說著,「短短時日能上七成進境已是不錯,今日為師便再為你添些難度,可要一試?」

 

「定是要的!師父,是什麼樣難度?師父快說!」聽聞難度不見懼色,反倒興致勃勃,元道澄仰頭抓著占雲巾長袖一角,滿臉迫不及待。

 

見元道澄反應,占雲巾不禁想起,還記那前世少時,他也是這般不畏險難的性子,否則怎會毅然揹起包袱獨自離家遠赴湯問夢澤求學,若非如此,也遇不得琴狐。

 

思及琴狐,心底那處專因對方而起的柔軟漸被觸動,不自覺地再柔了些表情,看著這個在受他與琴狐共同教導下,逐漸染上些彼此性情的孩子,他說,「哈,徒兒當知在雪地行走並非易事,要做到足踏其中如履平地自是需另番修練,但若僅是踏雪而過,藉一點力道反彈速展進途,使足履不受雪侵,依徒兒現今能力,若能掌得訣竅,還是能做到的。只是初時或許會因雪地柔滑難以捉摸而覺窒礙受挫,如此,徒兒還願試嗎?」

 

占雲巾於元道澄心中,雖平時看來頗為嚴肅似乎難以親近,但若細察卻又不難發現他這位師父在待人接物間的柔軟,於不授武藝文道時對他溫和疼寵,而說到疼寵,又不得不說鹿師父對狐師父的百般寵溺照護。

 

元道澄曾經想過,許是上天為了讓他能遇見這兩位世間罕有的好師父,才會讓他幼時歷經總總變故,嚐遍世間冷暖,如今才能懂得珍惜這得來不易的際遇。

 

而今入得門下已過四年,看著鹿狐二位師父相處間情真不作偽的互動,也讓他願再相信人間自是有情真,願開始相信這人世雖有總總不好,卻也有許多美好值得護守。

 

他更因此念發下願誓,要戮力習得師父們授予他的所有,成就自己,待得日後功成入得世間,揚名立萬尚在其次,能護得己之欲護才是要緊。

 

於是當聽得占雲巾說要再加難度更得解說後,元道澄已按捺不住躍躍欲試的心情,「徒兒願試,鹿師父你快教我!」

 

「好,那麼為師這就示範與你,可是要看仔細了,待我行過一遍便要問你此番踏雪越境,有何關竅當需注意。」邊說著,邊將手移往元道澄肩膀輕拍,面容漸轉嚴肅。

 

「遵命,徒兒一定會認真仔細看著!」聽占雲巾之言又見其態度轉變,元道澄自是收斂情緒,凝神專注。

 

「很好。」見其反應,很是滿意,好字方落占雲巾便喝氣提勁,運上步法往那雪地中去。

 

刻意放緩速度在雪片堆疊層聚上多所停留,步伐變化間更費心思巧作提示,即便如此多耗了些功夫,在占雲巾飛掠過處,雪泥上仍是不留半點踏痕。

 

身影還在騰挪,忽有所感,占雲巾化出詠鹿乾坤趁風送梅葉來踏於其上再增進程,躍至半空,翻劍一接來勢。

 

是琴狐自前院躍上正房屋頂,在騰移間化出雪湧直朝占雲巾撲刺而去。

 

兩劍交擊,占雲巾一轉劍勢撥去雪湧翻掌朝琴狐面門攻去,當掌風掃到時琴狐橫臂支擋並用勁格開掌勢,更翻劍身卸去詠鹿乾坤之壓勁巧脫桎梏,再向占雲巾橫掃而去。

 

並不去擋,占雲巾只運起方才示範予元道澄之步法輕功往後退至雪地上,再一踏雪借力往旁掠去避開琴狐攻勢,更在瞬間旋身迴劍直往對方腰腹刺去。

 

在劍尖臨身前,琴狐早有所感,亦運步法點地提勁往上竄去閃過襲來劍招,更在墜勢間雙腳踏上尚未收勢的詠鹿乾坤,雙足施以重力,欲將其直逼入地。

 

卻在方施力時,耳邊傳來占雲巾輕笑一聲,琴狐聞聲臉上亦是綻開笑容化去雪湧,與此同時,占雲巾亦將詠鹿乾坤化去,往前一步接住因失立足之處而往下墜落的琴狐。

 

「嘿嘿。」占雲巾才一接住,琴狐嘿嘿笑著竟是借勢將對方壓向柔軟雪地。

 

占雲巾受著壓勢倒落雪泥之中也不反抗,只一雙眼直直在琴狐臉上身上搜尋,不一會,卻是滿臉凝重地皺起眉,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不過才外出辦案幾天,怎見消瘦些許,為你備著的吃食都沒吃上嗎?可是不喜歡?」邊說著邊伸手去撫琴狐臉龐,另隻手更探向腰際。

 

「喜歡噠,占雲巾出品,舒龍琴狐怎麼會不喜歡呢!」蹭著占雲巾撫在臉頰的手,笑得歡欣,更伸手摸上,緊握。

 

「哦?」略挑眉,雖信琴狐此話為真,畢竟為使這讓他養得越漸嘴刁的狐狸在外能吃得習慣,占雲巾所備皆是平日琴狐在家時最為喜愛的幾樣吃食,但卻也覺察出琴狐話中似有所隱,於是輕質疑不再續話。

 

「哎呀,喜歡是真的很喜歡……」見占雲巾面上擔憂未減,眉間越發緊皺,琴狐忙伸手撫上對方眉間,輕輕揉開。琴狐動作之餘也懂占雲巾此刻心情,就如同見對方憂懷他亦是難受,於是便也不再掩飾,有些洩了氣地伏低身體,正要挨上占雲巾胸膛時,琴狐忽然想到是不是忘了什麼?

 

「呃……」才想起便抬頭看,正正對上了元道澄雙眼閃著晶亮,興奮非常的表情。

 

「啊──狐師父你回來啦!徒兒什麼都沒看見!」說著沒看見,雙手趕忙自動自發地摀起眼睛轉過身去。

 

「……」真是和信咪越來越像了。

 

琴狐於心內唸叨卻也無說些什麼,只低頭看著占雲巾因這插曲卸去些憂心忡忡漫上了促狹的臉。琴狐因著占雲巾情緒上的變化跟著振作了些精神,他再漾起笑容更輕點了點占雲巾的唇,說道,「徒弟啊,方才你鹿師父示範給你的可是看仔細了?」

 

被問了話,卻也還是維持著動作,並不轉過身去,因是問及修習事,元道澄斂去輕鬆,恭謹以對,「回狐師父話,看仔細了,剛剛二位師父刻意放緩速度運著步法對招,示範予徒兒的過程,也看仔細了。」

 

聞言,占雲巾與琴狐相視而笑,面上同起欣慰,更有些許驕傲——他們這徒弟,雖入門不過四年,除卻學習自有天賦外,更懂得明勢收放,於該專注的時候提起十二萬分精神全神貫注,在能嬉鬧時盡情玩耍童真盡顯,於他二人來看,這才是最難能可貴的。

 

「哈,既是都看仔細了,那便上前院自個演練一番,待晚飯後便要問你這套步法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琴狐略凝了點嚴肅的語氣吩咐著功課,更在占雲巾伸手於他面前指了指,笑他這行打發之舉的意圖太過明顯時,哼哼了兩聲。

 

聽得吩咐也知師父在趕人了,元道澄連忙說,「是,徒弟這就去演練。」應著是,並不回身就朝無人之處行了一禮,憋著笑跑走,心裡想著等下次信君叔叔來時當要分享。元道澄更在走到迴廊轉角處時,終是轉過身確定身後無人,師父們還在後院,他扯開嗓子大聲說道,「師父,你們慢慢來,不急的啊——」

 

元道澄離開後,琴狐正要動作,剛要換上委委曲曲的表情就頓在元道澄這一聲喊,聽明內容,羞赧瞬起,卻又想這不也正合己意嗎?

 

方才聽得占雲巾與元道澄在後院聲響,多日未見滿腔思念,卻在細聽占雲巾所授課程後,便明白這人教此步法不過僅是前導。琴狐一時興起也就化出雪湧攻掠而去,他是信自家徒弟能力的,更何況占雲巾與他自有默契,一來一往間各斂了數成功力只為讓徒弟看得更為清晰。

 

示範還續,琴狐卻也在這招來式往間思念越盛,原來,要圓了相思不僅僅是見到人便足夠的。占雲巾素來懂他,那一聲笑,笑出滿心歡喜也笑我心亦然,琴狐自是能聽出其中之意,喜不自勝,化去雪湧順著心之所望投入亦將詠鹿乾坤斂去的占雲巾懷裡,更將對方撲倒在地。

 

那麼既然徒弟如此明事、善解人意,他自是要好好收下這份心意的,於是琴狐揭過害臊,換上滿臉委曲,蹭了蹭占雲巾那仍撫在自己臉上的手,說道,「鹿巾,我好想你啊……」語末拉長尾音,更帶著絲絲哽咽。

 

「哈,你啊……」占雲巾眨了眨眼,倒是被琴狐這變化自如的表情給逗樂了,暫緩擔憂,辨其真意——雖琴狐臉上表情過於誇飾,語尾之音又太為刻意,但話間語調卻不似對方促狹時的語音,細一思量,便明琴狐此話為真,卻也怕再引憂慮,只好裝模作樣,戲謔帶過。

 

但占雲巾自是不容輕放的,「你既怕我擔心,一開始就該如實相告,而不是妄想掩飾而過。」邊說著邊用另隻手去刮琴狐鼻子,似覺不夠,又去捏那鼻尖算是薄懲,但見輕施了力道,琴狐卻沒像往常那樣大呼其痛,便也知這狐狸心上梗著事,放不開懷。

 

「琴狐。」占雲巾收了捏上鼻子那手,釀滿溫情的一喚,卻也不再往下說,靜待。

 

「哎呀,也沒什麼,當初你建議我重拾偵探那業,透過信咪介紹客源,讓我能再於眾玄秘之間得其所樂,那時確實是很開心的,起初偵辦幾件案子時,除小心謹慎外,我總感興奮莫名,可是……」琴狐見占雲巾喚了名字卻不再往下說,也知對方意思,想了想,這樣的事情與其憋著讓對方再起憂慮,還不如趁此說開,可是說著說著,卻又有些不知如何說下去。

 

畢竟方才是為了讓對方有所寬慰,壯起膽子就說出了,半點羞怯都不覺得,但此刻卻是坦誠己心如同表白,雖也不是沒做過,但總有幾分難為情。

 

知其顧慮,占雲巾故意輕聲而笑,「哈,原來我這天不怕地不怕的琴狐小兵,也有怕羞的時候。」邊說著邊坐起身將琴狐擁進懷裡,讓他安穩地靠在自己胸膛,更伸手輕撫琴狐後腦拂順髮絲,意帶寬慰。

 

雖受占雲巾嘴上調侃,本該反擊,但那說話的語調沒有絲毫戲謔,有的只是滿溢的疼惜,而那馥郁著清傲梅香的懷抱太過引人耽溺,這讓琴狐起不了任何反駁的意願,只深深嗅聞,輕閉上眼。

 

見琴狐不言語,占雲巾便順著琴狐話意,替其將話說分明,「雖玄妙之眾讓你嚮往,但幾次長久獨自在外,讓你想家了是嗎?」

 

「信咪介紹的案件雖經挑選毋須多所犯難卻也極具挑戰性,起初也確實在解謎之後感到很是暢快,可是幾次下來,總感少了什麼……」

 

少了什麼,倒也不用多說,前世尚且不論,隔世再來終是相見後,那每一個晨昏,但有狐蹤必見鹿影,而今外出辦案,只有琴狐自己,獨對日昇月落。

 

占雲巾聽來,憐寵更甚地說著,「當時見你於無人在旁時,總露鬱鬱難解,幾番思索又想你前世之業,想著這院落雖安逸平靜,但你之心長久下來,又怎會甘困於此。」

 

「我沒有覺得被困住,只是、只是想偶爾討個新鮮罷了。」

 

「哈,你這琴狐小兵啊……」

 

「怎麼樣?」將臉越往占雲巾懷裡埋,只留鼻間一點空隙,那話語也就悶悶地傳出。

 

「……是我用詞不當,晚點任你之罰。」與平時略有不同的語調傳至耳邊,聽入心間,隱隱作疼,也不再堅持剖析一切,只順著琴狐之意,難得自承處罰。

 

「真的?可是不許耍賴啊!」本在抑鬱,忽然聽得這破天荒頭一遭,極為罕見的話語從占雲巾嘴裡說出了,琴狐瞬掃陰霾,歡欣地直起身體,難掩興奮,雙眼晶亮有神地與占雲巾相對,哪裡還有方才煩悶模樣。

 

「自是所言不假。」琴狐情緒上的瞬時轉換,其實也在占雲巾意料之中,見對方如此展顏,倒也毋需去論值不值得,因為他已見得最想看見的,思及此,他再說到,「琴狐,有件事情困擾我許久,這幾天想著,也該是時候向你一說了。」

 

還在欣喜,忽聽占雲巾直言困擾,這讓琴狐不禁面轉憂愁,更責怪自己的不夠關心,「對不起,是敝人不夠關心,鹿巾,你有何困擾且快說,即使我不能解,我們便一起擔著。」

 

「這件事情,確實也需要你之力。」

 

「咦,是這樣嗎?那你之前怎麼不早說,要放著困擾這麼久?」

 

「因為徒兒尚小,且初拜入門,總需適應幾年,更打好基礎。」

 

「這與徒弟也有關係?」

 

「是,也需他之力。」

 

對話至此,琴狐腦中有個答案呼之欲出,卻又有些難以相信,因那是他自與占雲巾婚結時便起的想望,但那時想著剛收了徒弟,小孩子莫說內力,連拳腳都未有基礎,要行那想望並不適宜。

 

且更別說,他能覺察出占雲巾很喜歡這處院落,每每見對方或是於迴廊下靜聽落雨或是佇於後院淡看飛花自飄零,無論在哪處皆是怡然自適;而琴狐深知,以占雲巾總為他設想全他心思之性,若得知必輕放此處伴他而去,琴狐不忍對方如此,於是自這念想萌生時,他便強行隱去,只盼占雲巾能舒心安然,一世長寧。

 

此刻聽占雲巾這般說著,雖還未明究竟何事,但想兩人默契,占雲巾素來又善察他之意,琴狐能篤定,對方所念之事,定與他是相同的。

 

果不其然。

 

「你可還記得,在崑崙山時,我曾允諾你一事,卻至今未曾履約?」

 

「自是記得的,鹿巾……」

 

「徒兒如今武藝初備,年歲也合適,一同行之,既是增廣見聞,也算是種別具意義的修練。」

 

「可是這裡很好,鹿巾,你真願意嗎?此去,可是要很久。」

 

「琴狐,你糊塗了……」說著糊塗,更伸手一彈琴狐額間,卻又輕撫了撫,語調溫緩,情深蘊藏,他說,「舒龍琴狐身旁才是占雲巾安身立命之處,所謂很好,是因得你之伴,無關其他。」

 

「鹿巾。」

 

「這一去,不只雪境,就像今生初見時,我向你說的那般,我們去天下。」

 

聽得占雲巾之言,琴狐難掩激動,雖今生他與占雲巾已行得夠多,可待在一個地方久了,總覺有所桎梏,但這樣一個枷鎖是他歡喜為自己架上的,畢竟兩人前世風波歷遍,今生能得安穩一生已是很好。

 

也因此即便明己心所向,他更願陪著占雲巾靜守一方,其後又有徒弟需要教導照護,他自是更將想望斂藏,沒想到,還是讓占雲巾看透了心思。

 

「可……」可字一出卻無言再續,畢竟占雲巾的提議是他盼望之事,雖不忍是真,但琴狐亦深知占雲巾所想確如所言,且對方向來隱忍,那可是包含各種面向,一旦他決定更宣之於口的事情,那是必得做到。

 

想至此處,兩種心思紛雜,讓琴狐說不得好與不好,他伸手撫上占雲巾的臉,想問你為何總對我這般好,但話語尚在喉間,連自己都覺此問愚蠢,怎能說出,便也嚥下,只說——

 

敝人不會違己心思地說不想去,因為那不是你所樂見,但我捨不得你,鹿巾,我信你,但捨不得……

 

受琴狐摸撫,占雲巾學著琴狐以往動作,他閉上眼,溫順蹭著對方如今受雪地沁涼而微冷的手,伸手至琴狐腰間輕按上,渡以內功熨暖,再睜開眼,朱青雙瞳澄澈亮燦,彷彿觀其眼便能通達其心,無有一絲紛雜。

 

而這也是占雲巾獨留予舒龍琴狐的特權。

 

就見占雲巾伸手握上琴狐撫在臉上的手,十指交錯,緊扣,「琴狐,你這般躊躇可是太小看鹿巾了,你的捨不得,我歡欣納下,於你身旁靜享安適,那你呢?我的捨不得,你當如何?」

 

「……」哈,鹿巾吶——

 

聞言,暖燙入心,胸中一股炙熱,灼燒地讓他只能以行動代替言詞,回答。

 

琴狐瞬時傾身向前覆上雙唇,綿柔纏捲,由著占雲巾從被動漸轉主控,為對方敞己所有。

 

即便呼息漸至錯亂,琴狐仍不願停下,更伸手至占雲巾後腦抵住退意,唇舌更進糾纏,儘管自對方眼中看見憂心,仍不願停,他閉上眼,將自己的捨不得盡情交付。

 

明琴狐心意,占雲巾也就不再堅持,只將主導權漸次收回,平緩激越。

 

當舌與舌再一貼滑細磨時,他們喘著氣緩慢拉開一點距離,唇與唇間,一線銀絲牽連。

 

琴狐看著那縷絲線,彷彿再受牽引,他慢慢地朝著占雲巾那已被吻得紅腫的雙唇而去,細細輕點,再伸手柔撫,他說,「你的捨不得,敝人當然視若珍寶,珍重收下。」

 

「哈,我該說多謝琴狐大人笑納嗎?」

 

「嗯哼,我現在可不是什麼大人……」邊說著,琴狐邊往前湊向占雲巾耳旁,未被握著的那隻手摟在對方頸後,低聲說道,「我只是你的琴狐小兵。」話才說完,他眨了眨眼,為著自己說出的話感到一陣安心,雙唇彎出一道向上弧線,將臉埋進占雲巾頸間再重覆了那一句話——

 

我只是你的琴狐小兵。

 

占雲巾聞言,亦是綻起笑顏,他引著琴狐撫在臉上的手伸向頸後與另隻手合握,而他兩手交於琴狐背後,將人擁在懷間,繼續著傳功渡暖的工作。

 

靜默,在時間流動裡漫延,他們未再說上一個字,任憑白雪受體溫熨貼融為衣袍上的點點濕意,也沒有誰想過要移動半分。

 

於此期間,唯有元道澄在前院謹守吩咐勤奮練那步法的響動,分毫不差地讓兩人聽入耳裡,忽然間有破空之聲突傳而來,他們瞬一對眼,占雲巾牽起琴狐的手,身形化去,須臾便上了屋頂。

 

才一踏定,便見元道澄竟是竄在了屋簷上,趴在邊緣,聽得上方傳來響動,他抬頭看,見是兩位師父,滿臉委曲更有驚駭地道,「師父……我練著練著不知道為什麼就飛上來了,並不是要偷聽你們說話。」說完本想對天發誓來增加言語可信度,但才微抬手,便覺此刻處境實在不宜亂動,只好再將手安下。

 

看見元道澄境況,鹿狐二人皆有些意外,畢竟步法輕功是近一年才開始在基礎上逐漸疊加訓練,三個月前才由琴狐正式傳授步法。方才他們也就於元道澄面前演練過一遍,沒想才不過半會,這徒弟竟已上得屋頂了,雖說應是誤打誤撞才會造成此刻進退不得,但已實屬難得。

 

還在想著,元道澄卻忽現下滑之勢,鹿狐一見同運步法往前,一左一右在元道澄兩側,挽住手臂助他緩慢站直身體,更往屋脊處帶去,讓其轉過身體面向前院,又各自將他手臂挽住。

 

「徒弟啊,記不得怎麼飛上來沒關係,以後有得是時間,多所體會便是,眼下只需記得,當如何下去,可是要看清楚了。」語罷,對著占雲巾無聲偷笑。

 

見琴狐笑得不懷好意,占雲巾也知這是小孩玩性又起了,在心唸叨了句徒兒辛苦你了,卻也無出聲提醒,臉上盡是無奈縱容。

 

不明所以的元道澄,還不知他這二位師父已達成協議,聽得要他看仔細了,以為師父要先做著示範,便專注靜待,但等了片刻這兩位師父還在身後站得好好的,於是回頭望。

 

元道澄才微一扭頭,琴狐便有動作,占雲巾自是立即反應,就見他二人緊挽住元道澄手臂,同時運起步法就往半空竄上,這驚變來得太過突然,元道澄緊提一口氣陷在驚慌裡。

 

「徒兒莫慌,且好好看著。」

 

耳邊傳來占雲巾穩重平和之語,讓元道澄在慌亂中得到一絲安撫,並藉此迅速安神定念,猶如溺在急流中驚見浮木,奮力攀上只為爭取生機。

 

當元道澄定下心後,他這二位師父還帶著他在屋簷與花樹間點踏跳躍,似是同察元道澄已平復心緒,便運起步法在輕移騰挪間往地面而去。

 

元道澄便也在走勢間再行體會箇中關竅,聚精會神,但當他才被帶著平安落地,就感雙腿微微發軟更顫著抖。

 

琴狐見這徒弟可憐兮兮模樣,才稍稍有些愧疚感,「好啦好啦,剛不該嚇你,不過誰讓你方才話說得那麼大聲呢。」言下之意便是仗著身為師父授課之便藉機報復,更還理直氣壯,卻在見了元道澄又是一臉委曲看過來後,軟了些語調卻也刻意凝了些忿忿說道,「哼哼哼,你現在這臉色擺明好的不學淨學壞的……」

 

話一說完,琴狐便覺好像哪裡不對,似乎數落到了自己,尤其在見到元道澄轉了一臉憋笑樣在臉上的時候,琴狐更有此感。

 

看見自家徒弟這模樣,琴狐瞬間體會到占雲巾往日心情,有些心虛地便往占雲巾窺視而去,他瞧見的盡是對方心下瞭然,卻仍寵溺滿溢望向他的神情。

 

這下琴狐倒有了些底氣,甚至懷著些許得意地朝隨他視線亦是向占雲巾望過去又再看向他的元道澄哼氣兩聲。

 

「……」無話可說,莫可奈何——誰叫鹿師父總是寵著狐師父呢!

 

不過,這不寵狐師父的鹿師父還是鹿師父嗎?

又,不再與他笑鬧嬉戲的狐師父還是他所認識的狐師父嗎?

 

雖然快被腦中這師父來師父去弄得快要頭昏,元道澄卻也在這思緒間說服了自己。

 

他就是喜歡師父們這般不作偽真誠相待模樣,一如元道澄初拜入門時,琴狐所言,他們是師徒亦是家人,思及此,也就掃去心間真有的那一點委曲,轉了面色漾上笑顏,真誠地說,「狐師父,歡迎回家。」

 

忽聽此言,琴狐眨眨眼,胸中一股暖,那臉上表情收起戲謔漫上喜悅柔和,輕聲說,「我回來啦。」

 

占雲巾在旁見兩人模樣,心中所想唯有二字,知足,更願此情此景長在三人之間,但他也想,當有一日,孩子長成了,終也會與他們道別踏出屬於自己的路,於是在那一日到來前,他與琴狐皆望能傾己所有教授所長。

 

「道澄。」

 

非喚徒兒而是道澄,元道澄一聽,隨即換上專注表情往占雲巾看去。

 

「道澄在。」

 

得其回應,很是滿意,占雲巾點點頭道,「方才我與琴狐商討,欲出遠門去極北雪境更往赴天下四方,道澄,你可願與我們一同?」

 

非是直接說著你與我們一同去,而是問明意願,同去有同去的打算,若元道澄欲留在院落,占雲巾亦早想好應對之策,但他不只深知琴狐脾性,也清楚他們這徒弟性情與所願如何,問起話來,也就胸有成竹。

 

而一切,也正如他所料。

 

「願意!我願意!還請二位師父務必帶上我,道澄會照顧好自己的。」

 

初聽提問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待占雲巾之語在腦中過上一遍後,驚喜非常更是迫不及待,連連說著願意。他更有些怕師父們最後會覺帶著他這小孩麻煩,雖然他都已經十二歲了,但畢竟路途上若遇狀況,師父們還得擔心他,於是連忙保證不成負累。

 

「哈哈,教導照護徒兒,是我與琴狐為人師表應為之事,但你確實需在路途上,多所學習體會,融會貫通,納為己之所長。」

 

「是啊,放心,一定會帶上你的,往後我們師徒三人聯手,這天下就沒有破不了的玄案。」

 

本是興致一來,順口說出,但當琴狐話一說完,三人剎時安靜,你看我我看你,在眼神交流間,同覺此議可行。

 

想到以後要與曾是名滿天下,而今其事蹟功業在世間成為傳說流芳悠久的鹿狐雙驕共事,元道澄雖盼望卻又不禁懷疑自己真能做到嗎?若堅持不下去又當如何?

 

但又去想,在行拜師禮時,兩位師父讓他謹記,不要因為任何原因而輕視自己。

 

「我一定會好好學習體會,不負自己,更不負師父們教導之恩。」

 

「很好!」

 

「哈哈——」

 

此番,前路已定,院落起了新氣象,年關剛過嚴寒還在,商討研議後,訂了春末啟程,師徒三人便在這段時間裡做著各樣準備,以待來日。

 

 

年關去,新春來。

故友紛至,相告前程。

 

劍謫仙曾於除夕前攜天扇子、小秘寶來訪,一住數天共度佳節,於琴狐自江南春信處接獲案件出外辦案時,一同離去。

 

占雲巾曾趁這段時間與天扇子於迴轉百味處飲茶時,提出要與琴狐攜元道澄去往天下遊歷之事,得其贊同更獲建議。雖行得夠多,但已隔數年,這天下隨時在變著樣貌,天扇子一行在靖玄事畢後於名峰奇景間隨興來去,時匿時現,這位通達己心、護己願護又乘願再來的仙人之建議,自是助益良多。

 

疏樓龍宿於那時鹿狐婚宴過後,真聽從江南春信提議與琴狐商討買地,於南域一僻靜風景秀雅之處,施以結界,建那別苑。由劍子仙跡出面邀來故舊,出謀劃策大興土木,疏樓龍宿本不想勞師動眾,但想劍子仙跡大概想再續那婚宴熱鬧氛圍與友同樂,且發揮他滿腹黑墨拖人下水的功力,拉人做白工,便也隨他鬧騰。

 

別苑在各方奇人異士擘劃建造下,不出一年便已蓋好,而那一年,疏樓龍宿與劍子仙跡便住於竹林院落。這一來,真遂了劍子仙跡之願,再獲深交之機,當是不容放過,於是暢談天下事、抒發己之胸懷,更以抓鬮來定兩兩成組行比試,輸者任罰。

 

疏樓龍宿更破天荒地對元道澄之修習於他心情甚佳時多所提點。

 

一年後工程完竣,疏樓龍宿更邀鹿狐攜徒弟至那嶄新落成的別苑住上一陣,直至又有紅塵風波從中原襲來,於劍子仙跡依依不捨,疏樓龍宿雖如常以對卻也不自覺說上更多話下,在別情中道著來日再會。

 

直至今日,除了書信千里傳來寥寥問候,那再會之期總在未定之天,鹿狐於定下出發之日時便已捎信傳至豁然之境,免得他二人於終過風波來尋時撲空。

 

因此除那行蹤始終成謎,不便聯絡的談無慾外,皆在這來往賀著新歲時得了消息,江南春信更邀玄真君、小水仙至天下一品合議,在鹿狐師徒三人出發前辦了餞別宴。

 

江南春信更鍛鑄了把短刀予元道澄防身用,交待了些這把特製短刀的使用訣竅,更囑咐占雲巾與琴狐務必將手法好好傳授。

 

雖知此言多餘,但江南春信就是忍不住多嘴了幾句,更又與元道澄相約,待他隨鹿狐二人平安歸來時,江南春信會親自為其量身打造一把專屬於他的寶劍。

 

劍雲、劍雨於年歲上也算元道澄兄長,兩家師父又是摯交好友,他們自是對這弟弟另眼相看,知其亦要隨著兩位前輩跋山涉水大地行遍,半是擔憂半是欣羨,卻也在慈郎柔語幾句後,穩定心緒,說著好好保重,待歸來時,定要將所歷所見仔細講述。

 

而龜忘年是最為傷懷的那一個,當鹿狐歸於院落的時候,他有想過是否要跟著一起入住。占雲巾與琴狐在恢復記憶後隔日,於江南春信來院落確認情況時,便曾懇切地邀請詢問過,那時龜忘年想,老友回歸顧念往昔,能一起住自然非常好;但又想這一住進去,他孤家寡人一個又鎮日面對鹿狐兩人的如膠似漆,偶一遇之能為兩人間的摯情感動,若要長久相處,龜忘年只覺渾身雞皮疙瘩。反正這些年他與江南春信已是處得融洽,倒也習慣得很,便也就直言不想搬動,更說反正這麼近,常來常往,龜鹿二仙還是那龜鹿二仙啊!

 

但與此同時,心內卻也有另個聲音訴說傷懷,白駒過隙,難同往昔。

 

後來占雲巾與琴狐為著要再往天下而去之事,越過結界去到天下一品與江南春信訴說更邀著龜忘年是否與他們一道去,當下聽聞時,龜忘年心是有動搖的,畢竟就算不再同住,親厚仍在,且他也挺喜歡道澄這孩子的,若能同去看顧也是極好。

 

但同時,他也放心不下他這待了百來年的地方,放心不下江南春信和恐龍妹,還有那兩個自鹿狐婚後於修練閒暇時出谷來此陪他說笑談天的孩子。

 

左右權衡之後,龜忘年最後一次伴占雲巾左右去那卜居瑞雪,於細雪紛落間長談,話當年說過往,更說他這把老骨頭已在這世上夠久,長年待在一處早習慣了,若是再與他們同去天下,一來他放不下身旁人,二來這路途遙遠的折騰他經受不了。

 

後來聊著聊著,雪越漸大,他們還是在那,淚目相對。

 

龜忘年更說──

 

人老了,就怕傷感,到時啊,你們啟程那日本龜就不送了,你們可是要好好地去好好地回來,就算……就算不回來,也得定期給本龜我和大家捎信報平安啊……

 

餞別宴後,天氣漸暖,霜雪初融,定好的啟程之日,也已來到。

 

未免太大陣仗引人側目,眾人商議後,便也決定只由江南春信為師徒三人送行。

 

天下一品處不經中原要往北行,唯有兩路,一路向山一途赴水,即至他們出發前十日仍無法定下初始要向何方。直到劍謫仙令鶴鳥捎來一信才定了循占雲巾之意,走水路繞過中原境界沿西武林邊界長赴北域,再由北域一路向北到那雪境。

 

於是這一日,當四人走荒野之境去那長河水邊時,遠遠便見一帆船於晨曦光耀下靜泊於水面上,而碼頭上依稀立著幾道人影。

 

此帆船外觀雖看似樸實無華,不見任何特別之處,但若在行家眼中一觀,其用料皆非尋常。

 

「瞠目狐狸!龍宿也真是太有心了,這船上隨便一塊木材都可以在南域買好幾間屋。」因職偵探這業,天下諸事皆需涉獵一二,當琴狐走近一瞧時隨即為這帆船之名貴驚得脫口而出,卻也在話出口時壓低了音量。

 

原來,當初疏樓龍宿找琴狐商討購地建別苑之事時,琴狐一口就應下,更直言朋友間談錢傷感情,但也未免讓疏樓龍宿覺得自己小瞧於他,便也趕緊為其說明原由。

 

琴狐的理由既簡單又直接,雖為別苑,但總有入住之時,只要疏樓龍宿在,那南域便像是有了尊大佛鎮著,令宵小賊寇無膽放肆;即便人不在,但房產在,南域若有個風吹草動恐殃及別苑,儒門天下必也要關心一二的。

 

自百餘年前五璣盡歿後,南域在斷垣殘壁中從風波浪濤處退下,雖再無有能人高士護守,卻也還有幸能安穩復興重獲新貌,但時間推演,江湖風波不定,難保哪日又有新災,琴狐明向疏樓龍宿言道——

 

就當我用那塊地為南域租個永久性的超強保鑣吧!

 

疏樓龍宿聽琴狐說得這麼直截了當,細一思索覺這買賣於他似乎有些虧,但在琴狐刻意壓低聲音湊上來對他說了幾句後,疏樓龍宿瞥向不遠處與占雲巾正一同立於梅花樹下賞著梅華恆綻的劍子仙跡凝視片刻,在那白毛老道還未有發覺前將目光挪回,爽快地說了成交。

 

更言道,「既是買賣,不用金錢那便以物易物吧,若汝眼下無有需要也可留待來日。」

 

琴狐說予疏樓龍宿之話便是直指南域離中原武林甚遙遠,若三不五時與劍子仙跡來此居住數日,倘恰好中原有難,雖請求支援傳來時還是必得趕赴,但至少風暴不會臨身得那樣快,某老道不會總是身先士卒的那一個,某某人也不會在無奈之下被牽累總擋在前鋒。

 

這某老道和某某人真是不言而喻。

 

而那時劍謫仙傳信來時,便也在信上言說,已擅與疏樓龍宿商談好,以帆船易靈地,更約於碼頭會合。

 

當一行人來到碼頭時,風雲兒似乎在與誰說著話,而小秘寶早迫不及待先上了帆船左探右望,天扇子雖仍待在風雲兒身旁,卻時不時往船上望過去,追尋著小秘寶的身影。

 

天扇子就在這目光來回間瞥見琴狐一行人已然到達,他對著走在最前頭的琴狐點頭致意後,回頭看著風雲兒,卻並不說話。

 

感受到天扇子的視線,風雲兒對著面前二人抱以歉意的一笑,暫停了話題,他看向天扇子,那始終摟在對方腰間的手緊了緊,讓天扇子更往他靠去,暖語問著,「怎麼了?」

 

順著摟抱往旁輕移一步,天扇子回頭看向琴狐一行所在之處,「眾人已到。」

 

聞言,風雲兒亦隨著天扇子視線看去,「舅父、琴狐、信君,你們來了!道澄,才幾日不見,怎麼覺得你又長高些許呢?小孩子都長得這般快麼?」邊打著招呼邊回頭向二人致意一番,便和天扇子離了碼頭朝眾人走近。

 

「哈,我不是來啦,我是把人送到啦,天下一品還有一堆工程等著我呢!」江南春信打著哈哈往元道澄身旁走近,揉了揉他的頭後,彎低身體勾肩搭背,「道澄啊,走,陪你信君叔叔去船上瞧瞧。」說完,也不等著回應,拉著人便走。

 

琴狐笑看江南春信這人明明剛說著工程一堆,卻還是有閒情逸致上帆船探看,果然吶,好奇心還是戰勝一切的。

 

這般想著的琴狐正轉頭要與占雲巾將感想言說一二,才偏過頭去,卻見占雲巾雖表面尚算鎮定,實則已牙關暗緊,眼波閃爍透露著不可置信,眼眶更起了微紅,他的眼定在了一個方向。

 

琴狐不用碰觸不用去看,也知占雲巾此刻身體肯定是繃直的,而那隱在袖袍底下的手……

 

方想著,琴狐便往占雲巾靠了過去,並不急著去看對方到底所見何事,凡事皆重要不過占雲巾的安然自適。琴狐挪移腳步來到占雲巾面前,將人輕輕擁入胸懷遮阻視線,兩手往下探入袖袍,一點一點撐開占雲巾緊攢住的手,與其十指交扣。

 

當琴狐來到面前時,占雲巾其實就已回過神,但他難得地不想收斂情緒,在琴狐將自己擁入懷間時,他側頭靠在對方肩膀上,雙眼閉起,似乎才想起需要呼吸般地大大喘了一口氣。

 

琴狐側首親了親占雲巾臉頰,意帶寬慰,不問起半句話。

 

半晌,占雲巾張開眼,略仰起頭看向琴狐的一臉擔憂,他兩唇微抿,淺笑淡出,「謝謝。」

 

「嗯。」

 

「是小妹。」

 

「鹿巾……」

 

「放心,我已無事。」

 

「能隔世再逢,是大幸。」

 

「確實,只是方才忽見,一時控制不了情緒。」說著控制不了,他蹭了蹭琴狐肩頭,笑意再盛,「多虧有你。」

 

「哈,那是當然,舒龍琴狐可是占雲巾的定心丸。」

 

「確實如此。」占雲巾直起身體,就著姿勢去吻琴狐額間,當他雙唇離了對方額頭,再站定時,已恢復往常沉斂自若。

 

琴狐這才稍稍安心地鬆了雙手放開擁抱,與占雲巾一同往正在碼頭上與一男子整備航行事務的女子身上。

 

而那兩人便是剛才與風雲兒對話之人。

 

琴狐隨占雲巾遙望片刻,在兩人有所察覺前,視線挪移,落在了風雲兒身上。

 

見鹿狐齊齊看向自己,風雲兒伸出食指輕搔了搔鼻樑,雖往常以劍謫仙容貌示人時,超然物外、優雅從容;但當他化風雲兒之貌顯現人前,卻總習慣恢復昔年那還在蓬瀛小三仙,在琴狐麾下辦案時的瀟灑自在。

 

「幾月前我與天扇子、小秘寶乘雲氣欲回恆山,路過濟水時,見河水氾濫成災恐殃及周圍百姓。我與天扇子一同施術改水流漫延方向一路疏導入海,小秘寶則往兩岸較低漥處去查探有無需救助百姓,結果小秘寶於河中沙洲處看見……」風雲兒朝還在忙碌著的女子與男子看過去,語透緬懷眼含思念地看了一眼,也只看了一眼便將視線轉回,幾經猶豫下,順從心中想望,「看見父親、母親受水勢圍困,大水沖來險將兩人沖走。」

 

「啊……竟是如此。」聽聞小妹竟遭逢如此意外,雖見人此刻平安無恙,卻也難免心驚,占雲巾更想,若不是有幸得救,那豈不是在自己無知無覺中又再陰陽兩隔。

 

思及此,占雲巾心再度一凝,眼起迷濛,「若是我能……」

 

「雲巾。」見占雲巾又起傷懷,琴狐忙喚了不常喚起的稱呼,見占雲巾聽己所喚鎮了心神往他看過來後說道,「你是想說,若是你能早些注意到就不至於如此嗎?尚且不論我們無從知曉如昔已然轉世,即便得知,倘若他們今生命定該遇如此方能轉境,那麼貿然護守說不定也是害了他們。」

 

「琴狐……」占雲巾雖知琴狐所言極對,但仍無法釋懷,更覺如果早幾年外出探看,或可免除災禍,卻忽然間想到了什麼。

 

「琴狐!」

 

「在呢,我靠你這麼近,喊一次就聽見了。」見占雲巾終是與他想到一處去,琴狐才真正放鬆因對方狀況而緊凝的心神,刻意開起玩笑來。

 

「琴狐。」知對方此刻之意是為緩他情緒,更知琴狐已有打算,占雲巾便也緩下自責,軟了語調。

 

「好啦,但……你可要穩下心聽我說完,不可再擅自責怪自己。」三次叫喚,情緒各有不同,琴狐聽出了占雲巾終願暫放抑鬱,便也順對方之意將所知訴說,卻又怕占雲巾聽聞後又起自責之心,於是討個保證。

 

「……好。」聽琴狐如此慎重,心裡便也有所底,占雲巾點了點頭,穩住心緒給出回應。

 

琴狐見狀,挨近占雲巾懷裡,將話續起,「前段時間奔波在外,便也對各武林境況瞭解一二,風雲兒所說濟水那處應是在東武林西南……」

 

「東武林西南?你前次辦案歸來曾與我言說,聽聞那處近幾年時常氾濫,兩岸農作難種,居民便僅能倚靠捕魚維生,奈何漁獲亦是稀少,因此這幾年住民逐漸搬遷,留下者,大抵……」在琴狐說話間,占雲巾便也想起自打對方出外辦案,於兩人皆閒暇時,琴狐總會向他說起各方聽聞或者親歷之事,此濟水漫流之事大約於年關前琴狐回歸後,曾在兩人一同做著年糕時說起。

 

「是,大抵便是走不掉,無有能力搬遷之人。」

 

「小妹……」

 

「尚不論六道輪迴是否虛妄,但說前愆今抵,如今他能安然在你眼前無有缺損已是萬幸,更也代表他所受磨難已盡,琴狐既有言再轉其境,必有所法,你實不該如此難過。」

 

始終在一旁靜默無言的天扇子,見占雲巾又要陷入傷懷,他疑惑著這人素來明辨是非、觀世透徹,怎會於這事上勘不破,也就忍不住地將話說出。

 

天扇子此話一出,三雙眼睛竟分秒無差地同時望向他,突受注目,這讓他低斂了眉目,讓眼睫遮擋住些許視線,在這動靜間想到了什麼,複而抬頭,看向占雲巾的眼凝了些歉意。

 

「我想起那時見仙娘受鱗毒摧折,我也很難過,巴不得替他苦痛,卻沒有辦法,想來你的心情也是一樣的,抱歉……」

 

面對天扇子的義正辭嚴轉瞬卻又道起歉來,占雲巾愣了會神,待在腦中將天扇子之話過了一遍細細品味後,他與琴狐對眼,俱是一笑,「你並無說錯,我實不該耽溺於此,能再見小妹平安,已是很好。」

 

「哈,就是說,也多虧了風雲兒,難為你了!」見占雲巾終於釋懷,琴狐蹭了蹭對方胸膛,又將視線落在風雲兒身上,他伸手本要循舊習拍撫風雲兒的頭,卻又想到怎麼又忘了這人如今身分已不同,於是轉著方向往肩膀而去。

 

「沒關係。」說著沒關係,風雲兒握起琴狐的手便往頭頂放去,「我雖承劍謫仙神智,奉其心志於天下大道,但我也是風雲兒,是你們的甥兒。」

 

歷盡塵劫,登峰造極,返璞歸真。

 

琴狐眨了眨眼,本有些尷尬不知所措,畢竟只要想到這人所承是昔年救得自己又指點他去路的前輩,便很難如往常相對般,興起時打鬧,想安慰人時便就安慰。

 

但現下聽風雲兒之言,想想也是,當初是如何,現在便也就是如何,風雲兒還是那個風雲兒,「哈,那敝人就不客氣啦。」說著不客氣,琴狐釋然地輕撫了撫風雲兒頭頂,「真是辛苦你啦,也幸好你們終又相見了。」

 

「嗯,見父親母親此刻這樣好,已是足夠,畢竟,來日可期。」

 

「是啊,這船既歸敝人,便就由他們負責打點照料,昔年聽聞儒門天下之帆船,可日行千里、逆流而上,乘客居其中全然不覺有何不適只如平常,更不用說無風自航,可憑操縱者意念驅使,想來這艘亦是如此,龍首將船交予你前,應已授操縱之法?」

 

琴狐將手從風雲兒頭頂收回後,便也將他所謂再轉其境之意說出,琴狐看向占雲巾,見對方此刻已復溫雅,他亦安適地受著占雲巾向他敞來的懷抱,更看向風雲兒探詢。

 

「沒錯,果然琴狐大人就是琴狐大人,覷其端便能明全貌。」用著嬉鬧的態度刻意說起恭維話,風雲兒從袖袍裡掏出一張紙交在琴狐手上,「此法我已教予父親,母親見我在講述方法時也聽得仔細,直至後來,他竟操縱得比父親還要好。」

 

「哈,果然是小妹,於新事物總勇於挑戰、更於學習時聚精會神。」

 

「嘿嘿,怎麼聽來和某人很像啊,你說是不是,鹿巾?」

 

「嗯。」聞言眨了眨眼,品味琴狐話中之意,占雲巾笑顏綻開,輕聲應和。

 

畢竟,他與她是兄妹。

 

「哈哈。」

 

也不知是誰先笑起,在場四人也就相繼開懷,笑得頗是歡樂。

 

「哎呀,我才往船上繞一趟回來,你們就笑得那麼起勁,是說到什麼有趣的事情?還不快快說來。」江南春信帶著元道澄在船上裡外晃了遍,細觀詳察。雖是出自儒門天下,疏樓龍宿親自餽贈,但畢竟摯友出航,還是得謹慎些,自己親眼看過了才安心,順道瞧瞧他匠工藝,也算是種技術交流。

 

「笑多虧有信咪為我們安排妥當,等等就不用搶房間搶得昏天暗地啦。」

 

「哼哼,就你這頭狐狸眼尖。」

 

原來方才江南春信離占雲巾較近,早觀這人反應便覺不太對勁,卻也知以這隻梅花鹿的個性,有小輩在這,是難放得開的,雖說風雲兒亦是小輩,但那另一身分可又要另當別論,且這約是風雲兒所提,既是早摻其中,那便也沒有避諱一說。

 

於是江南春信便帶著元道澄上了帆船探看,順道對元道澄就著這樣好的範本,傳授些相關學識來。

 

過去良久,待都巡查一遍,卻見船下氣氛還在凝重,江南春信便乾脆連房間都替船下那夥人全分配好,更當場教授,若真有意外,船身受損,該如何找材如何修繕,更列起清單交予女子妥善收藏。

 

一切忙妥後,他回身就見元道澄已與小秘寶聊得欲罷不能。

 

江南春信看著倒也覺有趣,想這兩小隻四年前初遇時,小秘寶已是少年樣,可四年過下來,元道澄個頭都比小秘寶高了,又因練武,身體受鍛鍊,整個紮實許多,現下看來,若以外貌論,元道澄倒是比小秘寶大上一兩歲的樣子。

 

思及此,江南春信忍不住偷笑了幾聲,探頭往船下看去,見氣氛似乎已緩,又想他家裡那些工程,也罷,適度偷閒是好事,過了有所耽誤仍是不好。

 

江南春信決定不擾正聊得興高采烈的兩人,對著女子與男子微一施禮,在兩人驚詫過來要阻前就拜好起身。他說著萬事託付並不等對方是否允諾什麼,反正他心意已有所傳達,兀自下了船,走過長長碼頭,去話別離。

 

說著天高水長各自保重,說著勿忘歸根,但江南春信轉眼心裡笑嘆,這世人本就如紅塵浪濤間的一縷漂泊,何處適宜便往何處去停,又隨浪起奔赴東西,哪裡都可為根哪裡都是家。

 

更何況鹿狐雙驕,他們就是彼此的家。

 

猶自笑著真是想得太多了,卻感有誰拉拉衣袖,低眸去看。

 

原來是元道澄與小秘寶說話間,瞧見江南春信已走在碼頭,暫且中斷與小秘寶談話,趕忙要追,正抬步想著距離已遠,看著帆船離河岸並不遠,便運起輕功,傾刻已至岸邊,細步跟在江南春信身後。

 

等著江南春信與友話別完,元道澄便拉拉對方衣袖,懇切交託。

 

「信君叔叔,幫我和小水仙姐姐說,等我回來,我和他一起顧守南域。」

 

此話一出,震攝眾人,尤其占雲巾,「徒兒……你是真有此念?」

 

「嗯,道澄喜歡南域,雖然幼時遭遇並不是那麼好,但鹿師父和狐師父以前都在南域,小水仙姊姊也是,還有風雲兒前輩——你們都是那樣好的人。我並不討厭南域,反而很喜歡,希望南域變得更好可以培養出更多很好的人。」

 

「好,徒兒有此念甚好,那麼此番遊歷更合你所需,於路途上多方探看,明辨是非,更重要者——體察民情。」

 

「是,師父所言,道澄定謹記於心。」

 

「哈哈。」

 

占雲巾發自內心笑了起來,多年懸心之事,似乎已初透曙光,如何不喜?

 

琴狐於一旁看著,亦很是欣慰,他仰頭正要往占雲巾望去,卻瞥見男子與女子一前一後向著他們走來。

 

「鹿巾。」

 

「嗯。」明白琴狐喚他之意,占雲巾就著還摟在對方腰間的姿勢,隔著衣飾捏了捏琴狐腰肉,笑鬧般的舉動卻是意帶寬慰。

 

「唔——」腰間突然被捏,琴狐實在設想不到這多少歲的人了,竟還會在人前做這等幼稚之事,卻也還好他反應夠快,連忙抿緊雙唇,讓驚叫聲衝出不得。

 

待感占雲巾之手又回復安分,琴狐懷著點埋怨朝對方看去,卻在見對方笑得一臉如常時軟下心來,不予追究。

 

而這時,女子與男子已在眾人面前踏定。

 

「恩公。」女子和男子同聲對著風雲兒與天扇子喚著。

 

聽到這聲叫喚天扇子微一怔愣又復平常,但風雲兒面上卻始終有些為難,「呃……如昔姑娘,真不能改個稱呼嗎?」

 

聽得風雲兒喚女子為如昔姑娘,方才未參與到的江南春信眼睛震顫了好幾下,望向占雲巾,見對方淡定如常回以一笑,他再去看琴狐態度,便也知方才於船上所見的凝重氣氛是為何了,眼下看來應是都以談定。

 

而這方如昔聽得風雲兒之問,很是爽朗地笑語,「當然不可以,恩公是救得我們夫婦之人,又介紹給我們這樣好的工作,這份恩情我與楚郎是不會忘且定當要報答的,這叫喚自然也是不能改啊。」

 

「這……」聽如昔回得堅定,風雲兒一臉挫敗地看向占雲巾與琴狐。

 

琴狐搔搔鼻樑走至風雲兒身邊,「如昔姑娘,初次見面,敝人名喚舒龍琴狐,是這艘船的主人。」

 

「啊,原來是主人,主……」如昔聽琴狐自稱是船主,便也知是聘僱自己與夫婿的人,夫婦倆彎身就要拜禮。

 

「耶——等等。」見如昔夫婦要拜,琴狐忙伸手去阻,「如昔姑娘,呃……這位不知該如何稱呼?」

 

「哦,回主人話,楚郎是我夫婿,名喚楚山孤。」

 

「嗯嗯,那麼如昔姑娘、楚公子,在下有一言,不知兩位可願聽之?」

 

聞言,如昔與楚山孤對視一眼,皆有些疑惑,但想琴狐畢竟是他倆主人,這話當然是要聽的。

 

「主人有話,直接吩咐便是。」說話間,如昔眨著如黑曜般,迎光燦然的眼,微抿起唇地笑著。

 

恍然間,琴狐覺得自己彷彿是在和另一個占雲巾在對話,他偷瞟了眼占雲巾,又將視線轉回,鎮了下心神地說,「方才聽如昔姑娘說起報恩,敝人有一提議,所謂報恩吧,當報到施恩之人的心坎裡,真正切中對方所欲,方見誠意,不知敝人這話,兩位可是贊同?」

 

聞言,如昔略一思索轉頭看了看夫婿,見楚山孤點點頭後,他回頭對琴狐說,「這是當然的,自然是要能幫上恩人的忙,這報恩才具意義,奈何恩公目前無有我們夫婦倆幫得上忙的地方。」話說完,顯得有些洩氣。

 

占雲巾於一旁看著,不捨見妹妹如此,方才聽琴狐之言也明其意,他走至琴狐身旁,手極其自然就將琴狐摟在身側,意帶寬慰地對如昔說道,「我想風雲兒目前確有一求,此求也唯有……如昔姑娘與楚公子能辦到。」幾乎要順著往日習慣喚出小妹,卻在稱呼逼臨唇瓣一刻,又將之生生壓回喉內。

 

「敢問先生名諱,又如何說只有我們夫婦能辦到呢?」

 

「……在下占雲巾,是風雲兒舅父,亦是琴狐之夫婿。」說至此,略頓,觀察著如昔反應,見他夫婦雖面露訝異卻無排斥之色,占雲巾續將話說道,「風雲兒曾在琴狐麾下辦事,與我倆甚是親厚,他之性情,我與琴狐身為長輩最是明白。」

 

話語再頓,見如昔與楚山孤面露贊同之意,便也聚了更多底氣說到,「以風雲兒性情,能救得人命於他已是萬幸,從未望得回報。介紹工作於二位,定是覺二位與他甚有緣分,以風雲兒性喜結交五湖四海,便是已將如昔姑娘及楚公子視為朋友,朋友間若再以恩人相稱,倒是損了這段情誼。」

 

「這……」如昔聞言雖覺此話頗合情理,卻又想若以朋友互稱,實在無法表達他們夫婦對風雲兒的感謝之意。

 

「而方才所言,確有一事,便是指若二位願放堅持,以名姓互稱,那便是風雲兒此刻最大之願,而天扇子想必亦是樂見其成。」言於此,占雲巾朝天扇子看去。

 

「自是非常樂見。」天扇子見占雲巾看向自己,不需思考直接附和。

 

「舅父所言確實是我最大之願,望如昔姑娘與楚公子全我心願。」聽占雲巾之話,風雲兒面露誠摯、語透懇切地說著,更伸手撫向胸口,像是想藉動作更顯心意。

 

「是啊,鹿巾所言也是我想說的,還有啊,敝人素來隨性,風雲兒是我小輩,與我共事時也在敝人要求下只稱琴狐。二位這聲主人,敝人聽來真是頭皮發麻,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琴狐見眾人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見如昔與楚山孤二人已有猶豫之態,也就順勢再進話語,又言道,「更何況,敝人僱員工做事有一規定。」琴狐束起食指在兩人面前晃啊晃,笑得胸有成竹。

 

「不知主……呃……先生有何規定?」本欲再稱主人,但稱呼方出口便想著琴狐所說頭皮發麻,只好暫且換個稱呼,直言問題。

 

「嘿嘿,這個規定嘛,便是不拘小節,如昔姑娘與楚公子若能做到這規矩,才有資格受我聘僱,這樣敝人才能順心愉快。」

 

聽琴狐之話,如昔轉頭看著夫婿,就見楚山孤搔搔頭,有些無奈卻也頗是高興地對如昔點點頭,如昔見夫婿已是同意,也不堅持,「既是如此,那麼……」說著那麼,如昔走至楚山孤身旁,很是乾脆地牽起夫婿的手,「就請各位先生再受我們夫婦最後一拜,此拜之後,如昔與夫婿便就與各位先生是朋友了,也還請先生們別再姑娘公子那般稱呼了,請儘管喚我們如昔和阿楚吧。」說著,便是雙雙一拜。

 

「哈哈,真是太好啦,真是皆大歡喜,值得道賀啊!」在琴狐出面調解時,江南春信就已拉著元道澄立於一旁靜待,畢竟占雲巾之妹的事情,他雖聽得那梅花鹿說過,卻不甚熟悉,且亦不是關係緊要之人,於這時候插嘴實不妥當。

 

而元道澄這些年雖有所長成,但江南春信覺得吧,上一輩的事情,還是讓上一輩去處理便好,於是也把元道澄帶於一旁,直到見眾人都已談妥,才出聲讚許慶賀,更言道,「此番都已說好,那麼時辰也差不多到了,你們就別磨蹭,誤了鷺咪算的啟航良時可是不好。」

 

畢竟此行去路遙遠,回歸難定期,占雲巾與琴狐本不在意這些舊俗,但為求讓這一眾朋友心安,也循著擇定婚期時的作法,請出西窗月為他倆與道澄合算出最為適當的時辰。

 

而此刻,時辰將至。

 

他們便也再與江南春信又敘了離情後,先後上了碼頭踏上跳板去到船上,江南春信立於碼頭對著站在甲板上的眾人揮揮手。他雙手一拱正要為離別拜揖時,忽然想到什麼,大喊了聲道澄,在這個於一干尚能忍住別情淡定自若的前輩面前已是淚流滿面的少年朝他大喊呼應後,江南春信大聲說道,「以往都聽你兩位師父對詩對得恁般有趣,此刻信君叔叔就來和你對對詩啦。」說完,也不待元道澄說好與不好,便朗聲吟出,「千里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

 

元道澄一聽江南春信所唸,剎時止住眼淚,連忙舉袖用力地把臉上鼻涕淚水全數擦去,拱手大聲唸道──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很好,道澄吶,好好記得信君叔叔跟你的約定!」

 

「我不會忘記的,更謝謝信君叔叔的祝福。」

 

「哈哈哈──那麼大家多多保重啦,記得捎信啊!」江南春信立於碼頭用力揮手,雖離情深重,卻也不耽誤地對船上站立一旁的如昔和楚山孤點點頭。

 

兩人見著江南春信指示又去看琴狐,見琴狐亦看向他們,點了點頭,如昔便也照著風雲兒傳授之法操縱起帆船來。

 

那船便也在春日漸去、南風將送時,載著這一大家子,駛向燦然晨曦中。

 

 

未完待續

 

 

─────碎碎唸─────

 

 

終於終於終於……寫到這邊了,就如同之前在篇中或者碎碎唸裡所說,琴狐是個很靈動的人,真的要讓他靜守在一個地方,實在是很折騰的一件事情,而鹿巾又很懂他,其實他心裡早早就想過要和琴狐去雪境更去天下的事情,於是便有了這一篇章。

 

而如昔吧,其實早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排定要寫,原本預計是在去天下一品複得記憶前,可是寫著寫著,都很難把故事帶到這上面,於是也就延至今日,雖然是因為這樣原因,才讓如昔夫婦於這時候出來,但其實我挺喜歡這樣的安排,現在他們一大家就坐著船遠航去了。

 

然後我要坦白地說,我真的常常不小心把龜忘年忘記了,然後又見新劇出來,龜忘年有可能重塑肉身,所以有想過等全文都寫完,在校稿的時候來個大改,但目前還在規劃中,能把完結篇生出來最重要啊啊啊啊啊 XDDDDD

 

再來就是因為接下來六月,無慾、琴狐、鹿巾的出場日紀念就要到了,都在六月!!所以接下來這段時間要先以賀文為主,主要是自己就是個單細胞生物,一次只能做一件事情,實在沒辦法同時進行多篇,所以此長篇的最後一篇會延些時候來寫,在此先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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